九月的煜州市，空氣中還殘留著夏末的燥熱。煜州四中校園里，垂柳的葉子邊緣已經開始泛黃，風一吹，發出沙沙的響聲，像是在為新學期的開始鼓掌。

1581班的教室里，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興奮地交流著暑假見聞。只有靠窗倒數第二排的座位上，一個男生獨自坐著，耳朵里塞著白色耳機，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對周圍的喧鬧充耳不聞。

很快，一個身材高挑的男生走了進來。張爍182cm的身高讓他在同齡人中顯得格外挺拔。他穿著熨燙整齊的校服，襯衫扣子一絲不茍地系到最上面一顆，黑色短發利落地貼在額前，整個人透著一股不符合年齡的沉穩。隨后，快步向李慧濱旁邊的位子走去。

李慧濱慢悠悠地摘下一邊耳機，抬頭瞥了一眼正向自己走來的新同桌。他171cm的身高在男生中不算出眾，但比例極好，尤其是那雙修長的腿，一看就是經常跑步的人。與其他學生不同，他沒穿校服外套，只套了件黑色T恤，領口處露出一截白皙的鎖骨。

張爍走到座位旁，李慧濱絲毫沒有挪動桌上雜物的意思。張爍皺了皺眉，自己動手把李慧濱攤在桌上的耳機盒、漫畫書和半瓶可樂推到一邊，騰出空間放下自己的書包。

“謝謝。”張爍冷淡地說，語氣里聽不出半點謝意。

李慧濱嗤笑一聲，重新戴上耳機，轉過頭看向窗外。

班主任鄒老師走了進來，抱著一本語文必修三，教室里瞬間安靜:“同學們好，我是大家整個高中階段以后的班主任。步入高二，大家應當抓緊，讓我們攜手并進，也希望大家在兩年的努力之后，在高考中都能取得理想的成績。”周圍的同學們紛紛鼓起了掌。

第一節課正是鄒老師的語文。張爍坐姿端正，課本攤開在桌面，右手握著筆，左手輕按紙面，時不時低頭記錄重點。而一旁的李慧濱則趴在桌上，用課本擋著臉，明目張膽地睡覺。

“那個倒數第二排靠窗的同學，”老師突然提高音量，指了指幻燈片，“請你回答一下這個問題。”

教室里一片寂靜。張爍用胳膊肘捅了捅李慧濱，后者這才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嘴角還掛著口水印。

“嗯？”李慧濱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環顧四周。

全班哄堂大笑。張爍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第一課，也是例題一，或者可以看幻燈片。”老師給他指條明路。

李慧濱慢吞吞地翻開書，盯著那道題看了幾秒，然后聳聳肩：“不會。”

“開學第一天就睡覺，像什么樣子！”老師拍了拍講臺，“同桌，你來回答。”

張爍站起身，聲音清晰而沉穩。回答完畢后，老師滿意地點點頭。“行了，兩位同學都坐吧。”

李慧濱無所謂地撇撇嘴，等老師轉身寫板書時，小聲嘀咕：“裝什么裝。”

這句話清晰地傳到了張爍耳朵里。他側頭看了李慧濱一眼，眼神冷得像冰：“如果你不想學，至少不要影響別人。”

“喲，好學生發話了。”李慧濱挑釁地笑了笑，“嫌我吵？找老師換座位啊。”

張爍不再理他，重新專注于課堂。但李慧濱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發紅，顯然是被氣到了。

下課鈴響，李慧濱立刻起身準備離開座位，卻被張爍攔住。

“我有責任提醒你，”張爍的聲音不大但足夠堅定，“上課睡覺、不穿校服、頂撞老師，這些行為都會扣班級量化分。如果你不在乎自己的成績，至少考慮一下集體榮譽。”

李慧濱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更燦爛了：“失敬失敬。”他故意湊近張爍，近到能聞到對方身上淡淡的薄荷味，“不過——關我屁事？”

說完，他一把推開張爍，揚長而去。

張爍站在原地，看著李慧濱離去的背影，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

接下來的幾節課，兩人幾乎零交流。李慧濱要么睡覺，要么在課本上涂鴉；張爍則始終保持著完美的學生形象，認真聽講，積極回答問題。但他們之間的低氣壓明顯到連周圍同學都感覺到了，前排的女生不時回頭偷看這對奇怪的同桌。

最后一節課是自習。張爍正在做物理題，突然一張紙條滑到他面前。他抬頭，看見李慧濱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紙條上寫著：【好學生，借我抄下數學作業唄？】

張爍面無表情地在紙條背面寫下：【自己寫。】然后推了回去。

李慧濱挑了挑眉，又寫：【就這一次，我請你喝可樂。】

【不需要。】張爍的回復干脆利落。

李慧濱撇撇嘴，突然大聲說：“同桌，這道題我不會，能教教我嗎？”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轉頭看向他們。張爍的耳尖又紅了，這次是出于尷尬。他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哪道題？”

李慧濱隨便指了練習冊上的一道題，眼中閃爍著惡作劇得逞的光芒。張爍強忍著怒氣，盡量簡潔地講解起來。但講到一半，他發現李慧濱根本沒在聽，而是盯著窗外發呆。

“你到底學不學？”張爍忍不住問。

李慧濱回過神來，笑容中帶著一絲張爍讀不懂的落寞：“學啊，怎么不學。只是……”他頓了頓，“有些東西，不是想學就能學會的。”

這句話讓張爍愣了一下。他還想說什么，李慧濱先發言了：“同桌，有微信嗎？”“哦，有。”張爍將微信號寫在剛剛那張小紙條上。他也不知為什么要給他自己的微信，他心里不想給，可是同意先拒絕一步。他還想問一些，下課鈴卻響了。李慧濱像獲得特赦的囚犯一樣，迅速收拾書包離開，連句再見都沒說。

張爍獨自整理著書本，心里莫名有些煩躁。作為學生會主席和班長，他見過不少問題學生，但李慧濱給他的感覺不一樣——那副玩世不恭的表象下，似乎藏著什么。

放學時分，天空突然陰沉下來，遠處傳來悶雷聲。張爍站在教學樓門口，看著越來越黑的天空，猶豫是否要冒雨回家。他習慣性地檢查了書包側袋——果然，母親又為他準備了折疊傘。

正當他準備撐傘時，余光瞥見操場上有個人影。即使在漸大的雨幕中，那個奔跑的身影依然醒目——是李慧濱。他沒帶任何雨具，單薄的T恤很快被雨水浸透，貼在身上，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依然保持著穩定的配速，一圈又一圈地跑著。

張爍站在屋檐下，不自覺地看入了神。雨水順著李慧濱的發梢滴落，他的腳步卻絲毫不見遲緩，仿佛這傾盆大雨根本不存在。那種專注和堅持，與課堂上吊兒郎當的樣子判若兩人。

不知過了多久，李慧濱終于停下腳步，彎腰撐著膝蓋喘氣。這時他才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張爍，兩人隔著雨幕對視了一眼。

張爍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將傘撐在李慧濱頭頂。

“會感冒的。”張爍說，語氣依然平淡，但比白天柔和了許多。

李慧濱直起身，水珠從他的睫毛上滾落。他看起來有些驚訝，隨即又恢復了那種玩味的笑容：“好學生這是在關心我？”

張爍沒有回答，只是固執地舉著傘。雨水順著傘沿滴落，在他們周圍形成一道透明的水簾。

“為什么下雨還跑步？”最終，張爍問道。

李慧濱接過傘柄，兩人的手指不經意間碰觸，張爍感受到對方指尖的冰涼。“習慣了。”李慧濱簡短地回答，“每天十公里，雷打不動。”

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雨聲填補了對話的空缺，奇怪的是，并不顯得尷尬。

“你家住哪？”張爍問。

“我住校。”李慧濱指了指遠處的男生寢室。隨后停下腳步，把傘還給張爍：“你自己用吧，我跑回去就行。”

張爍沒有接：“拿著吧，我騎車回去，這傘也撐不了。”

哪里是撐不了。

李慧濱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笑了：“張爍，你這個人真有意思。”他搖搖頭，“明明討厭我，還給我撐傘。”

“我沒有討厭你。”張爍下意識反駁，隨即意識到這聽起來多么不真實，又補充道，“我只是不贊同你的行為方式。”

“哈，標準的好學生回答。”李慧濱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雨水，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了許多，“不過……謝謝你的傘。”

他轉身要走，卻因為地滑踉蹌了一下。張爍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臂穩住他，卻意外摸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膚。他低頭一看，在李慧濱的小臂內側，有一道短小的、已經結痂的傷痕，像是被什么尖銳物體劃傷的。

李慧濱迅速抽回手臂，把袖子拉下來蓋住傷痕，表情瞬間冷了下來：“別多管閑事。”

張爍收回手，心中疑惑更深。那道傷痕看起來不像是意外造成的。

“明天見。”最終，他只說了這么一句。

李慧濱已經跑進了雨里，聽到這句話，他回頭看了一眼，眼神復雜。雨水模糊了他的表情，但張爍覺得，他似乎輕輕點了點頭。

張爍站在雨中，看著李慧濱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個看似叛逆的少年，身上似乎藏著許多秘密。而更奇怪的是，他突然很想知道那些秘密是什么。

雨越下越大，張爍卻遲遲沒有走向停車棚。他摸了摸剛才碰到李慧濱手臂的指尖，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對方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