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榮也不多待，饒是風雪寒夜，還是趕到盛家鋪子。

趕到酒肆尋到醉酒不省人事的老爹，直接扛在背上。

叫上盛靈蘭，徑自前往殷家莊園。

莊園里吩咐萬管家，直接把他便宜老爹扔酒窖去。

珠簾廂房里，領著見了殷大小姐，殷大小姐唇勾弧度，瞥了一眼盛靈蘭，點頭答應，意味深長：

“某人既然吩咐了，那就留她在我身邊，做個浣衣管事吧。我親自教她練武，若有天分自會悉心培養。”

盛靈蘭喜得立即跪地，殷大小姐一聲吩咐，婢女伺候著領下去找浣衣庭院去了。

周榮也不客氣，在屋內僅有兩人后，把懷中只帶的三枚靈石擺出來：

“那厲大少爺不愧是大家子弟，我與他結交，他在震澤府早聽說神王藥酒貴重，豪爽地直接掏出三靈石，只為那一葫蘆酒。”

殷大小姐笑問：“義父您有能耐賺的酒錢盡管自己收著便成，還顯擺出來，昧了不少吧？”

“那哪能啊？我像是那樣的人嗎？”

周榮立即反駁，臉色如常。

他已經忍不住激動心情，心思縝密地先邀一起下了地下修練房，才把厲家這種官宦世家的家族寶樹隱秘一一告知。

將一番隱秘說完，他才終于吐露自己宏圖大業計劃：

“神王藥酒能否量產？增加產量的話，我應該能夠多找些厲冤大頭這種人，那咱們……”

沒成想，正一拳崩倒鐵浮屠傀儡的殷夢瑤，直接打斷他：

“斷無可能增加，上兩批次十年九壇已是產量極限。今后只會越來越少了。”

周榮忍不住納悶，問出聲來，站在她身旁言語鼓動：

“這厲冤大頭，愿意比曾經市場價五倍高價采買，每壇25塊靈石的天價，殷家養那么多人，難道放著這錢不賺？”

“產不了。”殷夢瑤收功，走到墻壁，手扭動暗格按鈕，嗡的鐵壁緩緩挪移巨響中，一間溢滿濃郁藥香的暗室，呈現在兩人面前。

巍峨雄壯的一尊古銅藥鼎，聳立在暗室內。

墻角架子上，一格格擺放晶瑩剔透的寒玉盒，映入眼簾，其內，盛放妖丹、獸角、地寶靈藥等物。

“這便是，殷家先祖傳下來的神王藥鼎，聽聞乃是昔日一位金丹上人所贈，歷經二百八十年，為我殷家熬練神王藥酒，結交權貴，立下汗馬功勞。”

周榮正不解，卻瞧見殷夢瑤嬌美溫潤俏臉上，前所未見地露出一絲失落來，看向他，軟語求問道：

“周仙師，那天初次見面，你所言可解我殷家不能修仙難題，可從厲都頭那里探聽到良策？可有除了家族寶樹之外的良策？”

周榮笑著問：

“干嘛這種表情？搞得好像不修仙就做不了富家翁一樣？”

接著回答道：

“用神王藥酒澆灌家族寶樹，后代子孫有幾率誕生靈根資質，這是最為穩妥可行的辦法。”

“而我那天告知你的，我爺爺所說的辦法，我當時沒告訴你完整辦法：離開族譜，認人為父，更改姓氏是第一步。”

“第二步是，骨血骨血，換骨換血，尋一有靈根資質的仙苗凡人，換他的骨換他的血，或者直接奪舍占據他的肉身，這一步完成即可。”

瞧見殷夢瑤聞言黯然的表情，他忍不住出聲道：

“是以，我當日并沒直接告訴你這第二步，知道這一步千難萬難，幾近很難達成。”

殷夢瑤幽幽道：

“奪舍之法，我祖上也留有秘籍，并非絕難達成的苛刻條件。”

深深看向他，問道：

“義父修行至何種境界了？若數年內可達練氣后期，即可在我殷家這神王藥鼎的助力下，只要尋到一擁有靈根資質的仙苗凡人，我愿冒九死一生兇險，行此奪舍之計。”

周榮有些尷尬，他這記名弟子名不符實，饒是再鎮定自若，他不受桃花觀待見是事實，壓根未曾修習任何吐納靈氣法門也是事實。

他轉移話題，忍不住問：

“以殷家家底殷實，縱使你將來尋一個門當戶對的如意郎君嫁了，享足富貴榮華幾十載，何不樂哉？”

“為何非要尋那一絲飄渺不定的仙緣，還要冒九死一生奪舍他人這種損天理之逆行？”

話音剛落，他意外瞥見，一向冰寒冷傲姿態示人的殷大小姐，卻竟然淚漣跌落，幽然嘆息：

“藥浴堆集，妖氣纏身的年紀輕輕武道宗師，義父您以為就沒有大代價嗎？”

“這神王藥酒任何一味熬練大藥，價格至少在百兩金子以上，九十九味大藥，本來就是獻上禮貢之珍物。”

“還有最為珍貴的一味極為苛刻的只有我殷家愿意做的人身大藥，熬練之后，再酒窖蓄藏存放十年，方得一壇神王藥酒。”

周榮不解：“什么是人身大藥？”

“殷家武道宗師的心頭血。”

“水火仙衣方是武道宗師，我殷家拼命藥浴，所積攢資財全耗費在昂貴藥浴上，方能給子孫年紀輕輕就培養為武道宗師。”

“而每一壇神王藥酒，必須耗費該名武道宗師的一滴心頭血。”

“汞血銀髓下，血與髓皆練成，水火仙衣下，五臟、穴竅也已練成，這心頭血更是凝聚濃郁精血的武道宗師人身最精華之物！”

“哪怕隔十年取一滴心頭血，也是極耗盡這位武道宗師的精血、潛力與壽元，其結果就是……”

“我殷家自那位開山先祖至今，無一人活過四十歲。”

“哪怕是武道天資橫溢的我父親，早十年前就是周天采氣的武圣，卻并無靈根，無法真正吐納靈氣。”

“卻更因為三次被汲取心頭血，已過三十九大限，已是重病垂危，被迫媾和妖祟，前往北境慶原轉妖修茍活……”

“只能產九壇是因為，我殷家笠子塢這一脈，僅有九位武道宗師。”

周榮聽得內心泛起深寒，只覺得后背冰涼，云夢王朝皇族如此控制人的手段，當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他都以為，殷家貴為貴籍豪紳，封田千頃，護院家奴無數，坐享人間富貴，已是逍遙無憂。

現在一看，原來是人人活不過四十的冢中枯骨罷了。

不知不覺間，他發現他已經摟著了依偎過來的落淚女子。

只聽她幽幽嘆道：

“我三個兄長，都寧愿跟隨父親一起，逃往北境尋求機緣，甘愿把這殷家莊園留與我打理，只為避過年底馬上要再次續交的下十年的心頭血。”

周榮忍不住問：“不交不行？”

“每到十年之期，神王藥鼎釀造神王藥酒后，立即有暗衛前來收繳，我原本都打算在一個月后的歲末變賣家產逃亡的。幸虧遇上周義父您……”

“夢瑤甘愿嫁于您，為您生兒育女，哪怕亡命天涯也好，只要您愿意為夢瑤尋一奪舍之人，幫夢瑤躲過四十歲亡命大限……”

周榮剛還出于憐惜摟在懷中，此時此刻，立即燙手山芋般忙不迭推開。

他不顧殷夢瑤驚詫的淚眼瞠目樣子，避之不及出聲：

“我馬上走，你這種麻煩事兒千萬別找我。”

“什么義父不義父的，還生兒育女？你殷家死活與我何干？”

靠，暗衛？一聽就很可怕的好不好？

他只想茍著，積攢些靈石，已經盯到華云真人蹤跡，還就不信了，多交些拜師錢，正式入桃花觀仙門傳些吐納靈氣法門，會是問題。

但這殷夢瑤什么意思？殷家莊園、殷家田產等這些財富連同她自己都愿意奉上，這是要讓他當擋箭牌當到底啊！

“別找我！盛靈蘭算白送你了，明日我兄長嫂嫂也立馬搬走！愛找誰找誰去！”

撂完這句，周榮毫不拖泥帶水，拔腿就跑。

身后，殷夢瑤有些惱氣地跺腿：

“義父，這神王藥鼎可是昔日金丹上人所贈，殷家莊園所有田產地契、莊園屋宅等一切，若能及時變賣，數千乃至上萬靈石都有！”

“還有，若我為你誕下子女，麋鹿茗香湯等貴重藥浴管夠，十數年后你修成武道宗師也屬尋常！”

瞧見他已經背影遠離，只能恨恨啐罵：“周榮，你這沒良心的狠心賊！”

……

一夜匆匆而過，周榮美滋滋在自家老宅睡個舒坦覺。

他縱然大半夜還夢到他得了殷家財產，成了豪紳老爺，卻被從天而降的甲胄重兵們團團圍困。

這個噩夢讓他立即清醒，反復念叨“我才不往殷家那深坑里跳呢”數十遍，他心緒平復，復又睡熟。

腳步輕快出門，趕往火窯。

晏家鐵匠鋪門口，正圍著一群看客。

他一近前，就已經聽到里面傳來晏家老三的窩囊憋屈乞求聲：

“五十兩真不行，真不行啊武爺！”

這晏老爺子三小子，正跪在地上拉扯著俠白莊有名的漁霸，刀疤臉曲六的衣袍袍腿。

曲六虎背熊腰，臉上一道斜刀疤疤痕從左眼角劃到嘴角，臉色猙獰，一腳踹翻晏老三在地，吐口痰罵道：

“賞你五十兩，那還是看著老晏生前面子，再聒噪揍不死你們！”

晏老大大腹便便，晏老二也是一身肥肉，嚇得畏畏縮縮在火爐旁。

被踹翻在地哭哭啼啼的晏老三也是滿臉贅肉，三人的妻室更都是抽抽泣泣，六人都是悲戚樣子。

晏家晏老爺子的八個中年打鐵徒弟，冷漠地帶著打鐵徒孫們，在一側圍觀。

周榮一想到晏老爺子生前鐵公雞的名頭，再看這些徒子徒孫們粗衣爛布，而晏家三個兒子兒媳各個錦色衣袍，手臉不沾任何粗活的細白樣子，心頭不免冷笑。

晏老大眼尖，瞧見他周榮了，認出他這位，兩天內接連找過他們，攏共三次商談價格都不成的大主顧。

“周仙師，周仙師，您行行好，把這鋪子收了吧，一百兩銀子，一百兩就給您，您是仙師！咱誰也不賣，只賣給您！”

周榮忍不住更是冷笑：昨天他一腔好心好意，念及跟晏老爺子合伙賺過幾次小買賣的故人恩情，愿意出個六百兩，找他們三兄弟談，結果他們還咬定非得八百兩不可呢！

真可謂是，敬酒不吃，甘愿去吃罰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