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正值傍晚。

周家老宅屋內，修葺一新，周榮自己更是新置辦了一套黃花梨八仙桌椅。

下半晌，興昌藥行蒲掌柜，在得知周榮要在家設宴款待于他，并且相邀了縣衙班房厲都頭，大喜之下，說什么也親自帶著伙計們，幫著收拾屋子。

周榮倒也不拂蒲掌柜美意，他整個下半晌，都跟蒲掌柜在藥行里閑談慢聊。

二人熟絡交情的同時，更從這位曾去過京城赤霞城的老掌柜口中，探聽各種趣聞。

厲都頭一身便衣，拎著一壺上好玉響酒到來。

蒲掌柜讓伙計們帶來了一桌山珍海味，周榮則趁空閑跑了一趟殷家莊園，好說歹說索要了一葫蘆神王藥酒。

原本索要一壇，那殷夢瑤一副酒窖中斷無藏酒的堅決口吻，他纏了一炷香口舌，言說這厲都頭背景如何了得云云，最終才勉強給了一葫蘆。

三人在八仙桌前，周榮剛一打開葫蘆嘴，厲陽焱顯然是識貨的，鼻子老尖，抽抽兩下，立即喜出望外出聲：

“我要找的就是這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這可是整個震澤府都名頭響當當的十大仙釀名酒排第二的神王藥酒？這一葫蘆都值至少千金呢，修士買也需得一塊靈石呢！”

神王酒也不過才幾百文一壇，這神王藥酒竟如此奇珍？

周榮立即蓋上葫蘆嘴，舍不得了，手一哆嗦下意識就要往懷里塞。

蒲掌柜也露出驚容，連忙也勸道：

“小仙爺，這等擱我店中也絕對是鎮店之寶啊，咱平常喝酒不必如此破費。”

周榮瞧見厲都頭那貪饞直勾勾盯著的眼神，豁出去了，直接擺上桌，道：

“這酒，殷家府上多的是！”

“但是，厲兄弟你是大地方人，不像咱這些小地兒的破落戶，若拿得出值這酒的籌碼，咱今兒個就來個一醉方休！”

他才不輕易鋪張浪費呢，剛從勉強糊口日子熬過來，想讓他出血必須得物超所值才行。

面前，厲陽焱顯然也是爽快人，拍拍胸脯直接粗豪嗓門，坦言出聲道：

“實不相瞞，我是震澤府有名的官宦世家厲家的直系子嗣。”

“來此笠子塢，的確是趁此桃花觀仙門內斗之機，家族長輩命我想法子，購些桃花觀修仙百藝，以及邀些周兄弟這樣的仙門弟子，為我家族效力。”

他更是直接從懷里，掏出來五塊靈氣四溢、瑩光徹亮的靈石，出聲道：

“我每月家族月錢，都有十塊靈石，換成金子，就是萬兩金子。”

深深看向他周榮，笑道：

“先前數次想要去殷家莊園，表面上是借著都頭身份緝兇，實際是打聽神王藥酒來著，可惜前半個月都被人找借口堵在外面進不得。”

“周兄若能大量讓殷家莊園提供神王藥酒賣于我，咱可以按照比震澤府的市面價五塊靈石每壇的五倍，哦，不，十倍價錢，五十靈石每壇，高價收購。”

周榮忍不住看向蒲掌柜，下半晌兩人閑聊時也提及過，笠子塢最出名的幾件地方特產。

這神王藥酒，蒲掌柜也提過一嘴，只說太過珍貴，藥效更是珍貴，殷家莊園也產量甚少，所以藥效素來不為外人知。

此刻，蒲掌柜忍不住問出聲來：

“這神王藥酒，殷家一直對外消息，十年也才攏共是產九壇，除了給武師泡藥浴，聽說能讓汞血銀髓的武師在進階瓶頸時，緩解步入水火仙衣武道宗師境的瓶頸之用，可有此事？”

厲陽焱站起身來，往屋外呼嘯著的隆冬寒風瞥一眼，并沒察覺附近有人蹤跡，這才又坐回，壓低聲音道：

“神王藥酒，還有一個絕密的，僅有官宦世家才彼此傳之的妙用。”

“可以用來澆灌家族寶樹，長年累月哪怕每年一盅的量，家主族長自己設秘法灌入，亦可以使該官宦世家，家族寶樹在下一年1%的概率，樹枝枝杈誕生靈根寶光。若是一壇，就更別說了，8%到10%的大概率。”

周榮忍不住好奇問：“家族寶樹？誕生靈根寶光？此為何用？”

厲陽焱壓低聲音道：

“眾所皆知，官宦世家也好，遺貴豪紳也好，受我朝皇氣桎梏，子孫萬代絕無任何修仙長生可能。”

“而且，先前是太祖皇帝賜予皇氣免滅令牌，之后太宗皇帝、景帝等一次次濫用皇氣，賜予各種御賜之物，皆帶有皇氣。”

蒲掌柜點點頭，道：

“這也可以理解，若是官宦世家與遺貴豪紳，明明把持權貴財富，再因妻妾眾多從而多子多孫。”

“各個子孫百嗣，又都可以修仙長生的話，一個練氣期子嗣就多活到二百歲，筑基期大能至少也是三百歲開外的年歲了，長此以往，下六戶恐怕連個糠菜都吃不起了吧？”

厲陽焱嘆息道：

“是啊，蕭太祖、蕭太宗兩位皇帝都明顯察覺皇氣妙用，把皇氣設為我等官宦世家以及殷家那樣遺貴豪紳的桎梏，此兩類家族，本來絕無一絲可能，誕生擁有靈根的子孫的。”

“但剛過一甲子光景，太宗皇帝剛離世，轉機出現了。家族寶樹！”

“官宦世家到底屢屢出現位高權重的將相能臣，福源氣運累積，終于發現。”

“只要天天祭拜宗廟祠堂里，只要子孫們誠心供養祖宗祠堂，一甲子也就是六十年時間而已，祠堂香火鼎盛，就已在諸位子孫夢境中，誕生神乎其神、虛真縹緲的家族寶樹。”

蒲掌柜忍不住吃驚出聲問：

“也就是說，當這個官宦世家擁有家族寶樹的話，子孫就可以修仙長生了？那豈不是說，官宦世家子孫萬代，世世代代永固權貴，億萬黎庶永無出頭之日了？那我等豈還有活路？”

厲陽焱嘆一口氣道：

“哪那么簡單？若如此，今日你我壓根坐不到一張桌子上來。”

“對宗族祠堂祖先的香火供奉，家族寶樹的誕生，僅僅讓這個世家誕生了子孫們都祭拜供奉的宿命感，把祖先供奉成了自己家族的神明而已。”

“但整個家族寶樹是需要天材地寶澆灌的，而且誕生出來的灰蒙蒙的家族寶樹，依舊不能讓子孫擁有靈根修仙。”

“經過數代人百年的探索摸尋，必須家族寶樹枝杈上，擁有那一點寶光光華，家族孕婦中的誕生孩子，才必定擁有靈根。”

“而神王藥酒的絕密藥效，便是我急需此物的根本原因了。”

他說完，目光又萬分艷羨，帶著嫉妒地看向周榮，嘆息道：

“周仙師，你可知，我們貴籍、官籍中人，多么欣羨你這種窮苦出身，卻意外擁有凡俗中人萬中無一靈根，且被仙門從人海茫茫中挑選出來當弟子的麒麟兒嗎？”

周榮內心也有一絲欣喜，端起那沉甸甸一葫蘆，放在面前把玩，端詳。

他能被桃花觀觀主看中，選為弟子，原來是體內擁有凡人中萬中無一的靈根資質？

更幸運的是，他擁有桃花觀仙師名頭，卻也并未受桃花觀管束。

仙籍之人似乎也有束縛，否則那么多年輕道士們，為何老觀主健在時，終日不下紅塵世俗來瀟灑快活？

修仙修得再清心寡欲，又咋可能沒個七情六欲？

再一細琢磨，似乎一條嶄新的賺錢大道已經擺在他面前了。

籠絡好殷家，接著他仙師身份震懾宵小，往震澤府官宦世家高價販賣神王藥酒。

果然真的是，富在術數，不在勞身啊。

富貴這事情，得看機緣，壓根不看有多勤勞。

殺虎妖那是桃花觀布局下棋子，招他為徒弟也是把他當棋子，老觀主尚在的鐵板一塊的大勢下，他壓根翻不了身。

而今桃花觀內亂已起，笠子塢多方勢力爭雄。

他身為能說會道更會看人的牙郎，挖掘爺爺人性弱點，搞到了遺產。

挖掘盛家父女弱點，搞了盛靈蘭掐尖女一筆資財。

挖掘殷夢瑤女兒身且渴望修仙長生這弱點，借助厲陽焱身份背景，趁機又搞了一筆錢。

“好，一個聚寶盆擺在面前，來，咱們仨干了這一葫蘆的神王藥酒。”

周榮毫不吝嗇，把葫蘆嘴掀開。

而面前，厲陽焱卻直接阻止，把五塊靈石推了過來：

“哎哎哎，且慢！”

“我買，五靈石給你，先欠你五靈石，我可舍不得喝。萬一殷家莊園真沒存貨了呢？”

周榮笑了，把葫蘆推給他，收了靈石，看向他道：

“吃完酒，明日我帶你去個地方，幫兄弟我一把！”

去哪兒？晏家老爺子的鐵匠鋪，殺價去！

酒飽飯足，火爐正燒得水開，送二人離去。

門外寒風刺耳，紛紛揚揚細雪飄落，屋內正暖，周榮內心也增添了幾絲暖意。

他摸著懷里鼓囊囊的靈石，只想說，這厲都頭真豪爽啊！

這一出手就相當于五千兩金子，相當于五萬兩銀兩，都足夠買十幾畝上好的水田了。而且，還欠五萬兩銀子沒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