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回正題，大周城城墻上。

當大武那連綿不斷的軍隊，逐漸接近大周城時。天地間頓時響起了，接踵而至的破空聲。

“轟！轟！轟！

一道道身影，自軍陣中騰空而起。強悍的源氣波動，從他們身上散發(fā)出來，席卷四方。

這些身影腳下，雄渾的源氣如云霞般升騰。在他們腳下凝聚成赤、青、紫、冰藍……各色云霞，映照得半邊天空絢爛如虹。

這些赫然都是大武方面的太初境強者！

而更令人惡寒的是，其中不少人身上還穿著大周異姓王的蟒袍——他們曾是大周鎮(zhèn)守一方的藩王。如今卻成了攻城的先鋒。至于為何要穿這一身的蟒袍，緣由或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現今，他們正雙臂抱胸。用戲謔的目光看著不遠處的大周城。他們神情自若，就如同在看籠中困獸。

那輕松寫意的姿態(tài)，顯然并沒有將大周最后的抵抗放在眼中。仿佛他們就不是來攻城的。而是在赴一場，早已勝券在握的宴席。

只不過對大周而言，他們明顯是惡客。

“周擎，貴客臨門，還不速速現身。迎接我等！”

幾個太初境于天上叫陣道。

“周擎！武王天威將至，此刻投降，尚可保全你王室血脈——若再頑抗，休怪我等血洗你大周！”

“周擎！還不速來自縛請罪，莫非你真要這全城之人為你陪葬？！”

見無人應答，幾人似是有點惱怒，愈發(fā)喋喋不休：

“周擎！你這自私之徒果真不愿投降？難道，為了一己私欲，你就要拉這全城老幼婦孺為你陪葬？！”

“周擎！如此這般的你，也配稱王？！”

“周擎！你這個不顧子民安危的卑劣之輩，是安敢妄自稱王的？！”

“周擎！若再一意孤行，待你淪為階下之囚時。莫要怪我等不顧先前君臣情誼。”

“周擎！你若再執(zhí)迷不悟，城破之日。我等必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勸降無效，幾人當即攻心，語言越加犀利:

“周擎，我聽聞你素來仁慈。想不到破開內里，也不過是，我等這般的自私冷漠之徒。枉我往日還效忠于你，今日我便與你徹底劃開界限，從此割袍斷義，不再做你大周之臣。”

說罷他便脫下身著的大周蟒袍，源氣鼓動間，將其扯碎。

滿天飛屑飄飛，猶如飛雪。

“朝天兄說的是極！依我看來，這周擎，不僅是個自私冷漠之徒。還是一忘恩負義的小人！

周擎，大周萬民供養(yǎng)于你，你卻反而以其為要挾，拒不開城投降！

周擎！你不覺得，愧對他們嗎？你是怎敢稱王的？”

“周擎……我等羞于，做過你的臣子。”

……

一眾太初的聲浪，震得城墻碎石，漱漱落下。而周擎卻在辱罵聲中，沉默忍耐。

昔日，他們作為大周臣子跪拜的景象，猶在眼前。但，此刻入目的卻是，士卒們頹唐不堪的士氣，以及異樣的神情。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人們的目光化作尖銳的刀鋒，就這樣扎入了他的身軀。

刀子隨著幾人的話語進出，在他身上割肉刮骨，留下無數道碗口大小的血洞。

劇烈的疼痛從傷口處溢出，不斷漫向他的全身，它們折磨著他，使他幾乎說不出話來。

幾人高高在上的視線俯視著他，令周擎痛苦至極。使他恨不得，把眼前幾人嘲弄的嘴角撕爛。

可他卻不敢動彈。他也無法去咒罵。因為他們說得對，他是一個失敗者。失敗之人，是不配發(fā)泄，自己的怒火的。

他只能被迫做出，云淡風輕的模樣，借此掩蓋自己，千瘡百孔的心。

他不僅要云淡風輕，他還要笑著接受。接受自己是個陰險無恥的卑鄙小人，是個不入流的貨色。

他笑啊，他笑。

可他，卻也笑不了，多久了。

他笑自己竟然瞎了眼。居然冊封了這么一群人，這么一群陰險小人，來做他大周的王侯。

讓他們守著他的疆土，讓他們管理，他大周的子民。

他笑自己竟然還相信了。相信大周，會在他的手中蒸蒸日上。

什么狗屁的萬邦來朝，什么所謂的四海之內，承平已久。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都只不過是他們在騙自己，而他卻偏還相信。

相信他們說的對。

是啊！就像他們現在說的那樣，他不配為王。他竟將自己的江山與臣民，交由給了，這樣的人統(tǒng)治。他的所作所為，不就是在將大周的萬民們，推向水深火熱的境地嗎？？

他竟選擇了，這樣的人。來與他統(tǒng)治自己的國。

他從一開始就錯了。他做的事越多，就越愧對自己的國，愧對萬民給他的供養(yǎng)。

他早早地，從一開始起，就是個孤家寡人。失道者寡助，說的就是他這樣的愚昧之人。

這，就是他自己啊。

周擎，瞧瞧你一直都在做些什么！

你一直都在做著，自己騙自己的把戲。你竟然簡簡單單的把治理國家，當成了，過家家般的游戲。

想到這，周擎怒氣沖霄：他恨啊！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殺盡這幫不臣之臣。

可是沒機會了。

他不僅沒有了機會，他甚至不能還口。因為他知道，這只會讓他們更興奮。

更加的無所不用其極！

他們不會像他一樣，良心受到譴責；他們的心情，也不會如他這般沉重。

周擎越想越是激憤，越想越是委屈，想到這里時，眼眶都已泛紅。

他看著周圍的依舊還在堅持的士兵們，內心開始不斷掙扎。

許久之后，周擎不再掙扎，他終于意識到：在武玄處心積慮的陰謀下，他早已沒有了翻身之力。

……

“周擎速速來戰(zhàn)！三息之內！要么降，要么死！”

當林年殺氣騰騰的喝令，甫一脫口。天上的幾人，面色頓時一僵。

不知為何，城墻上的那個身影終是站了起來。他挺直了脊背，目光望向了幾人。

一股恐怖的氣息自他身上爆發(fā)而出。

太初八重天！

幾人的眼中流露出恐懼。

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動彈。頃刻，他們就意識到，自己先前的行為是多么的跳梁小丑。

是啊！周擎他再怎樣也是太初八重天的強者，豈能容他們輕易置喙。

在場的所有人，又有誰的修為能比他高呢？

有人嗎？

不，沒有人。

除了武王，他們中沒有人能勝過周擎。甚至他們加在一起，也不行。

他們雖對周擎如此的辱罵。但叩心自問，在場的幾人，又有誰比他，做的要更好了。

是的，沒有人。

他們承認，自己的良心是不會痛。但這不代表，他們不會害怕。他們也是人，他們也會惱羞成怒。

想到這，眾人森冷的目光，齊刷刷的射向林年，那眼神仿佛在說：看吧，你個蠢貨，你究竟做了什么！你惹怒了一頭沉睡的雄獅。

其中與林年熟識的人更是眼角抽搐，暗罵道：這個該死的腌臜玩意兒，平日里女人玩多了？竟把腦子也玩壞了？

眾人心中恨啊！

他們此前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可謂是酣暢淋漓。話語雖是毒辣，卻也是點到為止，左右不過是發(fā)泄一番，打打嘴炮罷了。

可不是真心想與周擎作對。

須知平日里面對周擎。他們可都只有，挨罵地份。

有點源氣倒也正常。

如今，禮尚往來。難得能這般肆無忌憚地逞口舌之快。

誰料林年突然拋出，“來戰(zhàn)”，如此不合時宜的話，惹得周擎震怒。

周擎這等太初境八重天的強者。雖不敵武王，但收拾他們幾個，還是綽綽有余。

他們可哪敢真的動手？

更遑論與其死戰(zhàn)！

他們可不是，不珍惜性命的莽夫。

思慮至此，幾人面面相覷起來，場面一時凝固，空氣也仿佛陷入死寂。

沒有人敢大聲呼氣，幾人對視一眼，“各自”交換了一下意見后。

皆是決定，先走為妙。

半空上，可見一道道源氣身影漱漱退去，唯剩林年慢了半拍，卻也不敢過多停留。

總之這架……他們是不會接的。

誰提出，誰解決。

他們是來，痛打落水狗的。可不是來，拼命的。

總之等武王到來，即可。

……

大周城城墻上，周擎持械而立，經過復雜的，心理歷程之后。他已可以做到，對幾人的叫囂，充耳不聞。

站前飚垃圾話的陣仗，他已經歷，不少了。權當幾人，是狂吠的野犬。

相較于無關緊要的他們。他更擔憂的是，武玄何時到來。

不拖住武玄，他心中難安。

片刻之后，周擎止住思緒。他望向退卻的幾人，與遠處的大武軍隊，陷入沉思。

幾人雖走，但于形勢依舊無益。

可若不接戰(zhàn)，他看著依舊頹唐的士卒，內心茫然。

士氣衰至如此，幾近枯竭。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他并非不懂。可大周敗了這么多次，他還能要求什么。無奈之下，周擎只得應戰(zhàn)，只見他揮動袍袖，頓時戰(zhàn)號驟起！

“轟——”

城墻之上，一道道或強或弱的源氣波動頓現，如一朵朵火焰般，綻放開來。

然而，這點程度的攻擊，落在黑壓壓的大武軍隊中，多少顯得，有點蒼白。

黑色潮水洶涌而來，淹沒了大周最后的防線。

周擎站在城頭，鐵甲染血。

他望著那鋪天蓋地的軍隊，心中苦澀翻涌——難道，他所做的終究都只是徒勞嗎？

他猛地攥緊九炎槍，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不！

我還不能放棄！

我還有元兒！

我還能戰(zhàn)！

我要繼續(xù)戰(zhàn)！

周擎咬緊牙關，喉嚨里滾出低沉的嘶吼。

我不能退！

絕不能退！

武玄的大軍已至，若他此刻倒下，衛(wèi)滄瀾必定獨木難支，元兒也必將被那些豺狼撕碎！

我怎么可能倒下？

我怎么可以倒下？

我不能倒下！

萬民需要他——元兒需要他，大周需要他！

他們需要我周擎！

所以，哪怕再累，哪怕身軀會至極限，哪怕血會流干，哪怕……

哪怕他會死于城下，哪怕頭顱會被斬下！

我周擎也絕不能倒下！

他猛地抬頭，眼中燃起最后的戰(zhàn)意。

我要站起來！

我要再戰(zhàn)！

……

大周城城墻之上

稀稀落落的號角聲尚未形成聲勢，便驟然凝滯。

天穹之上，一道身影踏空而至。

金色龍袍在風中翻卷，獵獵作響，宛如天神降臨。

武王武玄負手而立，目光淡漠地俯瞰著整座城池。

他出現的剎那，原本稀疏的軍號聲頓時戛然而止，就連城墻上洶涌的源氣也如潮水般退散。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生生鎮(zhèn)壓。

天地寂靜。

無數道目光凝固在那道身影上，恐懼、敬畏、仇恨……種種情緒蔓延。

周擎五指死死攥緊，青筋暴起，指節(jié)發(fā)白。他的目光如刀，死死釘在人影身上，眼中殺意幾乎凝成實質。

“武玄！”

他齒縫間迸出聲音，冰冷徹骨。

武選抬眸，遠遠與周擎對視。他嘴角微揚，笑聲如雷，轟然回蕩。

“周擎，別來無恙。”

“你這叛逆！”周擎寒聲道，眼中恨意滔天。

武王輕笑一聲，語氣悠然，卻字字珠璣：

“周擎，成王敗寇，這么簡單的道理，你還不懂嗎？

還是說……本王帶給你的教訓，還不夠？”

武玄眼中，帶著譏諷。

“本王倒是好奇，你這般無能之輩，是怎配坐在這大周王位之上的？”

“你恨我？”武玄搖頭，似在憐憫，

“你該謝我才是。若非本王，你又怎會看清，自己有多不堪？

即便沒有我，也會有其他人……取代你這廢物。奪走你大周的，社稷江山。”

“大周今日困局，非我所為，而是皆由，你的，無能所致。”

他淡淡道，“我，不過是恰巧的，順應天命罷了。”

周擎雙目赤紅，怒火幾乎焚盡理智。

武玄居高臨下地睨著他，語氣漸冷：

“周擎，廢話少說。想來你還不明白，我此行的目的？”

他抬手，一字一頓說道:

“交出你周家圣龍，我可饒你不死。”

“武玄，你休想！”周擎厲喝。

武玄眼眸微垂，殺意如淵。

“執(zhí)迷不悟。”

他輕聲嘆息，卻如喪鐘鳴響，

“周擎，大周在你手中，只會自取滅亡。既然你冥頑不靈……”

“那我武玄，今日便讓你與大周——”

“血染山河！”

說罷，武玄袍袖一揮，天穹驟暗。

他向前踏出三步。

第一步時，護城河開始沸騰。

第二步時，城樓旗桿被攔腰折斷。

第三步時，整段城墻突然下沉三尺。

此刻周擎與他凌空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