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古之初,誰傳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
“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遴玉院大殿之內,蘇墨合上手中書籍,將之放置于茶案之上。
《天問》
古籍封面上用云篆書寫著書名。
“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蘇墨皺眉喃喃自語,重復著書中發出的疑問。
他已在遴玉院中待了近一個月,卻并不曾修煉,而是每日翻閱院中古籍。
這本《天問》是翻看次數最多的一本書。
“無極者,混元之態,生先天祖炁,無極而太極,陰陽交感,沖氣以為和……”
“陰陽三合,何本何化?”
他回憶著《玉清元始玄黃得道寶經》中的開篇。
若以此來解答《天問》中的這個問題,似乎頗為合適。
陰炁、陽炁與二者交感所生沖和之氣,三者結合,衍化五行,然后相生天地萬物。
可這其中到底何為本?何為化?
蘇墨目光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天地萬千元炁,既然能流轉生變、生克循環,所轉變的不過是其之“化”而已。
而這“本”卻是固定不變的!
天地萬物,其“本”為炁。
而這萬千元炁,其“本”便是那一道先天祖炁。
此為混元之態,現無極之相。
或可強曰之為“道”!
這是蘇墨一個月以來領悟所得。
他自然明白這領悟絕非一定正確,可卻也絕對算不得錯誤。
求道,便是對大道探索、追尋、領悟、認知、理解的過程。
可人力有時盡,無論修為再是強大,眼界再是高深,對大道的見解終歸是片面的。
故此玄清道統才會衍化出七十二條法脈,而每條法脈傳承之中,即便弟子所修乃同樣功法,可個人的見解、感悟不同,最終所走出的道路自然也是不同。
自此他終于明白學師為何不直接指點五行融合兼修之法,而只是引導自己去思考領悟。
也明白那日無意中闡述對道統要義的見解之時,鐘掌院會如此慌亂的將自己打斷。
鐘掌院已入三境,正在探索破入四境的道路,而自己所領悟的見解即便再是粗淺,可若深入思考,一樣有可能影響他對大道感悟的方向,自己所堅持的修行道路一旦偏離,便很有可能從此再無寸進。
一位三境高修都有可能受到外院弟子的影響,若是學師直接將他對大道的感悟告知,那恐怕蘇墨以后就再也走不出自己的道路了。
而無論蘇墨自己所感悟的道理如何粗淺簡陋,那都是他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來的道途。
他閉上雙眼,凝聚起神念,從周邊起伏的元炁大海之中攝來一道充滿鋒銳之意的白色流光。
這是山上的那一縷“乙木爛金煞”。
蘇墨沒有遲疑,以服炁之法將這一縷金煞從鼻竅引入。
金煞入體,順著經脈直往玉爐宮——即肺竅而去。
金炁流轉間,蘇墨只覺自己經脈中好似被針扎一般,既是刺痛又是麻癢。
直到元炁入肺竅,便猶如一柄利劍當胸插入,肺竅之中劇痛傳來,蘇墨幾乎要悶哼出聲,卻依舊強自忍住,沒有將那一口煞炁噴吐出去。
足足一刻鐘之后,那一縷金煞居然漸漸沉穩下來,其中的鋒銳之意緩緩消退,猶如利器鋒芒終被磨平,成了一把鈍刀。
然后就見那把鈍刀好似生出銹跡來,銹刀不斷被腐蝕,銹跡剝落,散做一堆爛泥。
不知多久時間過去,爛泥里有什么事物生了根,發了芽,一點翠綠之意鉆破泥土,帶著勃勃生機長了出來。
金煞化作乙木,帶著生生不息之意開始流轉。
蘇墨運起《青木內息功》,引導著這一股乙木靈炁運行周天,修復方才由金煞所帶來的輕微傷勢。
五行之變果然玄奧。
他剛剛親眼驗證了自己的感悟。
同時也明白,以自己當前的修為境界,最多也只能感悟至此了。
萬炁“本”唯一,所變的不過是其之“化”而已。
又何需“融合”?何談“兼修”?
一個周天行完,蘇墨并不曾停歇。
他將這一道木炁行至三元府,然后引自己絳霄宮中心火落下。
轟!
干柴與烈火,一觸即燃。
可這一回,蘇墨不見絲毫慌亂。
內景之中,火流被神念牽引著,再次行完一個周天,重又回到三元府中。
先前的熊熊烈焰如今已然燒盡薪柴,只余微弱的零星火光。
火光之間,焦木化作塵埃簌簌落下,腐爛成泥。
蘇墨功法再變,引導爛泥所化土炁再行周天。
土炁渾厚、包容,于經脈運行間,不斷滋養著周身血肉。
可隨著其中溫和之意漸漸被肉身吸收,這一縷靈炁中的渾厚之意開始收斂起來,開始不斷沉淀、聚合,越來越“重”,越來越“凝實”。
終于,一絲鋒芒肅殺之意再也掩蓋不住,刺破那渾厚的外表,猶如一柄利劍!
蘇墨功法再變,運轉起了《少陰劍指》!
他的內景之中,星光似乎受到鋒銳肅殺之意所攝,逐漸開始暗淡收斂,猶如來到深秋,萬物凋敝。
其中的肅殺之意愈演愈深,蘇墨只感覺遍體生寒,宛若寒冬已至。
終于,一滴冰寒刺骨的冬雨落下。
雨勢漸大,匯成一股寒泉,奔流不息。
可隨著泉水的流淌,原本的刺骨蕭瑟之意卻漸漸消去,內景之中仿若又活了過來。
隨著泉水的潤澤,點點綠意生機從各處綻放。
……
蘇墨內景之中,五行循環,流轉不息!
五行功法,今日一步突破小成!
他并沒有停下周天,而是繼續運轉心法,又從外界天地攝來一道五行靈炁。
靈炁入體,化作五道流光,散入周身各大經脈之中,運行一個周天之后,又被送往對應的宮府之內。
一口濁氣緩緩吐出,蘇墨收功睜開雙眼,臉上是難以抑制的驚喜之色。
五倍!
筑基功法引炁行周天,只能運轉對應屬性的靈炁,其余四屬靈炁只能倚靠身體本能吸納,效果幾乎是聊勝于無。
可他如今五門功法俱是小成,一旦運轉心法,體內五行循環不息,靈炁一旦入體,可盡數被吸納入宮府。
如此一來,服炁的效率便足足是原先的五倍之多!
筑基有望!
這段時間的參悟不僅沒有荒廢,甚至可謂收獲極大!
蘇墨花了幾息時間平復心緒,是時候返回青云峰了。
一個月以來,他第一次走出遴玉院大殿,打算跟掌院辭行。
可剛一出殿門,卻是微微一愣:
那個白須白眉的道人此時卻并不在殿外打坐。
他有些疑惑的環視四周,發現今日在院內巡查的內門弟子竟也不是熟面孔。
怪事!
“有勞這位道兄,請問鐘掌院何在?”
正好見著一位內門弟子路過,他趕忙上前行禮詢問道。
那位道人見蘇墨從殿內出來,卻也不驚奇,只是笑道:“今日也不知都教院要做什么,將外院所有鑒考司和教務院弟子都召回了樞機山上議事,故此才找我們庶務院的來代值哩!”
原來是這樣!
蘇墨撓撓頭,也不知鐘掌院何時回山,自是不好再等,只能請面前這位庶務院弟子代為相告了。
“小事一樁,師弟放心!”
對方聞言頗為爽快,又幫蘇墨召來了游天舫,好讓他乘飛舟返回青云峰。
半個時辰后,蘇墨于青云峰上渡口落地。
他一路下山,往甲子小院行去。
可奇怪的是竟沒有見到半個人影。
奇怪,這一山的外院弟子都去哪兒了?
他越走越是困惑,只覺昔日熱鬧無比的山道如今冷冷清清,頗為怪異。
正不解間,目光瞥見一個人影匆匆往山上跑去,仔細一看,正是凌瀟瀟。
“哎!今日山上怎么不見人?”
他連忙將人拉住,開口問道。
“蘇師兄!”
卻不料凌瀟瀟一見是蘇墨,頓時大喜:“蘇師兄!快,去演武堂,沈玉珂沈師兄被人打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