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靜!”
鐘懷遠只是輕聲開口,立刻就壓下了院中漸起的嘈雜議論之聲。
“既已有人上了名榜,爾等不加緊修行,反倒還有空閑交談議論,可是覺得自己天賦卓絕,尚有大把時光可供揮霍?”
略帶威嚴的聲音回蕩在峰頂,眾人聞言無不面露羞愧之色,都是強壓情緒,不敢做聲。
沈玉珂最后看了一眼空中的名榜,這才扭過頭去,衣袂翻飛間行至一旁,重新盤坐修行。
“將這孩子送回院中,好生休養。”
鐘懷遠對著身邊一名內門弟子交代了一句,又看向姜鹿鳴:“你傷了肺竅,須得靜養,這幾日不可再引炁入體,否則便是傷及本源,自毀修行。”
姜鹿鳴臉色依舊慘白,舉止間帶著虛弱,可臉上的喜悅得意之色卻如何都藏不住。
以他的出身,掌院的這些交代自然是早已知曉的,因此也不敢多言,只是點頭道了聲“是”,然后就由一位內門弟子攙扶著上了云駕,一路飛往下方的小院中去了。
鐘懷遠轉過身來,目光掃過四周,凡是他視線所及處,所有遴玉院弟子都是立刻低頭看向手中典籍,或者盤腿閉目,不敢表露出絲毫懈怠,生怕被這位掌院道人責罵。
蘇墨盤坐在地,卻并沒有立即入定,而是微微皺起眉頭,眼中若有所思。
他回想著掌院先前講法內容和方才的話語,雖然已講明了服食五行靈炁的精要,也點出了服食雜炁的危害,但蘇墨總感覺對方在這兩點上有避重就輕之嫌。
起碼在姜鹿鳴之前,院中并沒有弟子預料到服食雜炁竟然有可能會受傷。
如此關鍵之處,為何掌院和在場諸多學師都沒有事先告誡?
莫非……這也是一重考校?
他的見識自然與其他的半大孩子不同,立刻意識到了這么一種可能性。
只不過此等考校也未免太過刻意,而且……這又能考校出什么來?
想了半天沒有結果,他干脆搖頭拋卻腦海中的雜思。
自己既已定下目標,那無論這是否為考校,都與己無關,萬不可因此而亂了心神,專注修煉才是正理。
深吸一口氣,他合上雙眼,再次將念頭沉入識海。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
蘇墨結束了今日的修煉。
遴玉院開院這百日中,每日辰時講法,到巳時諸學生自行修煉,至酉時散學。
這是山上定下的章程,但若有勤勉的,愿意早到遲退,自然也不會趕人。
等蘇墨從入靜中回過神來時,天色才將將有些暗下來,偌大的院中大半學生都已離開,只剩零星幾人而已。
而大殿外的白眉道人和內院諸多學師也早已不見。
山風悠然拂過,搖動竹林花海。
他轉頭四顧,抓了抓頭發,臉上現出茫然之色,只覺修煉了這半日,腹中已是饑餓難耐。
事已至此。
先吃飯吧。
……
他悠悠然下山,先去廚堂吃了飯,然后一路往自己院子方向走去。
往常里山路兩旁總能見到三三兩兩有人結伴閑談,可今日卻格外僻靜。
偶爾路過幾個小院,都能看到里面有人對著手中典籍互相探討。
等那個熟悉的小院出現在自己眼前,隔著老遠蘇墨就聽到了里面的動靜,似乎要比他處更為熱鬧一些。
他起先還以為是有人來尋自己聽故事的,可走進一看才知道想差了。
只見十幾個人坐在院中,臉上表情滿是認真,而被眾人圍在當中的正是姜鹿鳴。
他的臉色還有些發白,但手中拿著典籍,一副老氣橫秋模樣,竟是在指點在場諸人修行疑難。
有人見著蘇墨進院,還沖他點頭致意。
“蘇哥兒,快來,鹿鳴在給我們講定觀入靜的心得!”
曾歡歡沖他招了招手,臉上帶著些歡喜。
姜鹿鳴講法被打斷,面色稍顯不悅。
“鹿鳴講的好生透徹,我們打算明日都改學那門定觀之法了。”
另一個咋咋呼呼的聲音也跟著開口。
說話之人生的虎頭虎腦,是和曾歡歡從小到大的玩伴,叫做裴萬里。
就是家里三爺爺的二叔在山上修行那個。
聽了這話,姜鹿鳴的臉上略顯得意之色。
“我記得蘇兄選的是那門坐忘之法?”
顧松青讓出邊上位置來請蘇墨坐下,語氣雖然平靜,但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絲猶豫和躊躇。
他先前受到蘇墨影響,只選了那門《清虛凈神咒》,一日修行下來,雖然也有些心得,卻始終未能入門,現在聽聞姜鹿鳴講解那門定觀法,感覺頗受啟發,有心改修功法,但一時又無法定奪。
見蘇墨點頭,在座有人頗為仗義,開口道:“無妨,蘇哥兒若想改練,我的那本太玄守一妙經可借你一觀。”
卻不料蘇墨只是搖了搖頭:“我在坐忘之法上也有了些感悟,并不打算改修他法。”
顧松青聞言眼睛一亮:“莫非蘇兄你也已能入靜了?”
蘇墨大方點頭認了,顧松青的躊躇他看在眼中,這段時日以來,幾人住在同一個小院里,關系多好雖還談不上,但已是非常熟絡了,眼見對方遇上疑難,他倒也不介意點撥幾句。
“你們院中好生厲害。”
裴萬里聞言驚嘆:“鹿鳴四個時辰服炁,蘇哥兒和玉珂妹子都入了靜,我聽我三爺爺的二叔說過,往年能在第一日入靜的最多也就一兩人,今年出了三人,還都是一個院中的!”
此話一出,周圍不少人都發出了驚嘆,唯有顧松青臉色略顯尷尬,有些不太自在的干咳了一聲。
“對了,怎么不見玉珂妹妹?”
蘇墨見狀趕忙岔開話題。
顧松青回道:“我下山時沈師弟還在入靜修煉,難道蘇兄你也不曾見到?”
蘇墨搖了搖頭。
他只道人都走光了,偌大一片竹林花海,哪能一眼看遍。
“既然蘇墨你已然入門,那不妨也來講講修行感悟,正好顧師兄他們同樣也修習坐忘之法,還請指點一二!”
幾人交談間,邊上一個聲音冷冷傳來。
卻是姜鹿鳴。
大概是因為感覺自己風頭被搶,他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在座人中也有心思靈巧的,自然察覺到了氣氛變化,一時都有些尷尬。
就在有人準備要打圓場時,卻見蘇墨展顏一笑:“也好,指點談不上,不過是一些感悟,供大家參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