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敘白的劍鋒刺穿雨幕,銀亮的刃尖在鏡面墻上折射出十七道寒光,汗水沿著脊椎滑進定制西褲,他聽見身后擊劍室的門鎖發出咔嗒輕響——父親總是這樣,連喘息的時間都要精確計算。
電梯鏡面倒映著他扯松領帶的動作,深藍襯衫第二顆紐扣不知何時崩落,露出鎖骨處被劍柄磨出的紅痕,數字跳到88層時,整層樓的鋼化玻璃幕墻正在吞吐維港的陰云,黑檀木門上的沈氏家徽泛著冷光,像只隨時會撲食的金錢豹。
“你知道深水埗的蟑螂為什么活得久?“沈世昌背對門口,銀灰西裝在落地窗前凝成一道鐵幕,檀香木辦公桌上擺著兩份文件,股權轉讓書燙金封皮滲出猩紅,旁邊是林晚星蹲在涼茶鋪前撿草藥的偷拍照。
沈敘白盯著照片邊緣的水漬,那是前天暴雨夜他悄悄跟在她身后時,鏡頭沾到的雨,父親轉動黃銅地球儀的手指突然停頓,紐約證券交易所的坐標點正對著他心臟:“因為它們永遠學不會抬頭看天。“
玻璃幕墻外炸開悶雷,沈敘白看見自己的倒影在雨痕中碎裂,三十二天前在這間辦公室,也是這樣的暴雨天,他第一次看見林晚星改造的蝴蝶胸針——那些碎鉆排列的軌跡,竟與母親生前設計的雛菊項鏈如出一轍。
“許家需要的是能執掌百億基金的女婿,不是珠寶展上抱著地攤妹發瘋的蠢貨。“沈世昌翻開股權轉讓書,條款中“聯姻“二字被特意換成血紅色墨水,老式臺燈在紙面投下監獄鐵欄般的陰影,籠住林晚星照片里飛揚的發梢。
沈敘白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個雨夜,神龕供桌下蜷縮的小女孩,香灰落在她睫毛上的瞬間,他鬼使神差扯下母親臨終前塞給他的玉佩——就像此刻,他撕碎轉讓書時聽見血管里冰棱碎裂的脆響。
“您當年也是用這份文件逼死母親的嗎?“紙屑在空調氣流中翻飛,一片碎片粘在沈世昌梳得一絲不茍的鬢角,沈敘白看著父親瞳孔驟縮,那是他二十八年人生里第一次撕開這道潰爛的傷疤。
空氣突然灌滿消毒水味,沈敘白后頸泛起熟悉的刺痛,十歲生日那天,他隔著ICU玻璃看見母親手腕滲出的血絲,在雪白床單上開成沈世昌最愛的龍舌蘭,遺傳自母親的幽閉恐懼癥此刻在胃里翻涌,他死死攥住桌沿,指甲在紫檀木上刮出五道白痕。
“你以為那個涼茶鋪丫頭能活過明天?“沈世昌按下隱藏在硯臺下的警報器,八名保鏢的腳步聲震得水晶吊燈叮當作響,老狐貍從保險箱取出泛黃的診斷書,1997年的日期旁印著林晚星母親咳血的X光片:“先天性肺動脈高壓,你猜她的女兒能逃過基因詛咒?“
沈敘白感覺頸間的領帶突然間絞緊,七天前的午夜,林晚星伏在珠寶設計稿上昏睡,臺燈暖光里她的睫毛像沾了金粉的蝶須,他那時用鋼筆偷偷描摹她側臉輪廓,筆尖懸在“肺動脈“三個字上方遲遲不敢落墨——那是他雇私家偵探查到的病歷,此刻正被父親捏在指尖當撲克牌把玩。
“三個月。“沈世昌將診斷書拍在兒子胸口,鱷魚皮鞋碾過地上的玉佩照片,“要么看著她的心臟慢慢停跳,要么明天就給我滾去紐約訂婚。“暴雨沖刷著玻璃幕墻,沈敘白在文件碎片中看見無數個自己正在墜落,每個身影的掌心都攥著涼茶鋪門楣上將熄的星芒。
當最后一片紙屑飄出窗外時,沈敘白扯下百葉窗拉繩,鋁合金葉片割裂天光,在他臉上刻出二十八道血痕。
他轉身撞開舉著鎮靜劑的保鏢,電梯下降的失重感中,手機屏幕亮起林晚星剛發的簡訊:陳阿燦送來的新草藥很有效,你要不要來試涼茶?
八十八層高空墜落的紙蝴蝶里,有片碎紙上殘留著林晚星設計的胸針草圖,暴雨沖刷下,鉛筆勾勒的蝶翼漸漸顯露出沈氏集團三十年前注冊的珠寶專利編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