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前的悶熱凝滯在半島酒店宴會廳,水晶吊燈在香檳塔上折射出千萬個支離破碎的倒影,林晚星踩著不合腳的高跟鞋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冰涼的羅馬柱,頸間玉佩突然發燙,八年前縫在旗袍內襯的艾草香囊氣息竄入鼻腔,恍惚看見母親在蒸汽氤氳的涼茶鋪熬煮二十四味,紫銅壺嘴噴出的熱氣模糊了玻璃上“沈氏集團奠基典禮“的新聞剪報。
“這種廉價貨也配出現在慈善酒會?“許曼妮涂著猩紅指甲的手指劃過林晚星鎖骨,翡翠鐲子碰得玉佩叮當作響,她忽然壓低聲音,紅唇貼近林晚星耳際:“聽說你媽當年也是靠這種手段爬上沈董事長的床,可惜啊......“尾音帶著香檳的甜膩,“野種終究是野種。“
林晚星瞳孔驟縮,1997年天后廟的雨聲穿透記憶呼嘯而至,香灰迷眼的瞬間,七歲的自己蜷縮在供桌下,聽見皮鞋踏碎水洼的聲響。
十二歲的沈敘白渾身濕透沖進廟門,額角新鮮掌痕在閃電中泛著血光,他扯下玉佩時金絲絳穗掃過她睫毛,檀木供桌上滴落的雨水正滲進母親咳血的手帕。
鎂光燈突然炸裂般閃爍,宴會廳穹頂的水晶吊燈開始旋轉,林晚星踉蹌后退,高跟鞋卡進波斯地毯的薔薇紋路。
許曼妮翡翠鐲子撞上她鎖骨的聲音,與記憶里同學們往她課桌潑墨汁的響動重疊,深藍色墨汁順著抽屜縫隙滴落,在地面洇出香港地圖的形狀。
“借過。“
沈敘白的聲音像手術刀劃開混沌,黑色西裝下擺掠過鎏金地毯,袖扣在鏡頭前閃過冷光——那是枚孔雀藍琺瑯袖扣,與她胸針背面的銹痕如出一轍。
林晚星尚未看清他眼底風暴,整個人已被打橫抱起,沈敘白西裝上的檀香混著威士忌氣息撲面而來,宴會廳的空調冷氣里,她清晰聽見他喉結滾動的聲音:“別動。“他左手無名指擦過她后腰時,金絲雀尾戒的溫度灼傷皮膚。
許曼妮的尖叫被淹沒在快門暴雨中,沈敘白抱著她穿過鏡面長廊,無數個倒影在鎏金框里交疊,林晚星看見十二年前的自己蜷縮在神龕供桌下,而此刻的沈敘白下頜緊繃的弧度與當年少年重合,第7面鏡子的倒影突然扭曲,她異色瞳捕捉到鏡框背面褪色的數字“1997“,像是有人用指甲反復刮擦留下的印記。
“放我下來!“
掙扎時胸針勾住他襯衫第三顆紐扣,孔雀藍絲線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這枚從鴨寮街淘來的維多利亞時期胸針,此刻正扯出沈敘白襯衫內袋的支票簿一角。
林晚星突然想起三天前陳阿燦蹲在街角修收音機時說的話:“有錢佬襯衫第三顆紐扣的位置,藏著最見不得光的秘密。“
沈敘白突然收攏手臂,她被迫貼在他劇烈起伏的胸膛:“當年給你玉佩時我就說過——“他的氣息拂過她發燙的耳垂,喉間震動帶著奇異的共鳴,“戴著它,沒人能欺負你。“后頸傳來細微刺痛,玉佩金鏈不知何時纏住了他腕表的陀飛輪,齒輪咬合聲混著彼此心跳在密閉空間轟鳴。
宴會廳大門在身后轟然關閉,暴雨終于傾盆而下,林晚星看著雨水沖刷掉“星記涼茶鋪“招牌上最后一點金漆,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檀木匣的枯手。
急救車的藍光穿透雨幕那晚,她打開木匣發現半張燒焦的照片——穿定制西裝的男人背影浸在茶褐色藥漬里,襯衫第三顆紐扣的位置有個孔雀藍絲線繡的“S“。
電梯門即將閉合的剎那,玉佩墜鏈突然斷裂,翡翠磕在大理石地面發出清脆裂響,裂紋在燈光下綻出放射性紋路,林晚星瞳孔收縮,這裂紋走向竟與母親遺物中殘缺的地契邊緣完全吻合。
沈敘白彎腰拾取的動作突然停滯,他袖口露出的皮膚上,有道淡金色疤痕與玉佩裂痕形成鏡像對稱。
“沈先生!請問這位小姐和您什么關系?“
記者們的鏡頭擠進電梯縫隙,無數閃光燈在金屬轎廂壁上投射出銀河般的星點,沈敘白側身將她護在陰影里,這個角度讓她看清他后頸發際線處藏著顆朱砂痣——與照片里男人耳后那顆痣的位置分毫不差。
電梯開始下降時,失重感令她胃部翻涌,恍惚聽見十二歲少年在暴雨中的誓言:“等我能自己做主,就把整條鴨寮街買下來送你。“
最后透過狹窄的門縫,林晚星看見許曼妮站在二樓回廊,鮮血正從她捏碎的香檳杯里蜿蜒而下,在雪白禮服上綻開猩紅的花。
更令人心悸的是許曼妮左手小指上的翡翠尾戒,此刻正在血泊中泛著幽光——那枚戒指內側,刻著與沈敘白袖扣相同的孔雀藍“S“。
電梯降至地下停車場時,雷聲碾過維多利亞港,沈敘白西裝右襟不知何時沾了片金漆,正是從“星記涼茶鋪“招牌上剝落的最后殘片。林晚星握緊胸針的手掌被孔雀藍絲線勒出血痕,突然想起今晨替陳阿燦包扎傷口時,他盯著電視里沈氏集團的廣告喃喃自語:“暴雨要來了,記得收好你阿媽留下的檀木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