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貝里火車站的站臺上擠滿了形形色色的旅客。有隨身行李只有一張報紙的獨行男子,似乎乘火車出行對他來說輕車熟路;有拖家帶口還拉著大堆行李的,像是才在布爾歇湖或附近的山地中度完假;還有一個膽大包天的吉普賽女孩溜了進來,直接被警察犀利的目光鎖定,用警棍將她揍倒在地,第一棍就敲掉了一顆牙齒,然后像捉小雞一樣將她拎起來。
“翅膀長硬了啊?臭不要臉的。”在站臺上值班的警察罵道,從她的衣服里搜出兩只男款錢包,“誰的錢包掉了?”
蒸汽機車的轟鳴聲裹挾著煤煙的氣息,像春日布爾歇湖岸邊的潮濕晨霧一樣彌散在周圍。
夏爾站在站臺前,與格雷戈里爺爺和索萊娜道別,他們算是現在他唯二能稱得上親人的人了。皮埃爾站在不遠處照看著行李,裝作對站臺廣告牌上的葡萄酒海報很感興趣的樣子,而釀造那廣告上葡萄酒的酒莊正是葛勒爾家族資產的一部分。
格雷戈里·蒙皮耶先生穿著正裝,拄著一根裝飾手杖,對他這個年齡的人來說,老管家的活力是異常地好。他保持著筆直的站姿,數十年前在利比亞沙漠中奮戰的老人并沒有丟掉他屬于士兵的那份堅韌。
索萊娜站在格雷戈里爺爺身旁,手指無意識地來回在裙擺上來回摩挲著。她上身是一件紅色的短款上衣,領口與前襟處大量采用了白色布匹,兩列精致的紐扣點綴著軀干部份的大量留白,搭配了一條帶有條紋圖案的長裙,裙邊底部有紅色蕾絲飾條。她還將自己的棕色長發剪短至齊肩的長度。
“以后有機會可以多穿穿裙子,挺適合你的。”夏爾對索萊娜說道,“我在你梳妝臺左邊的抽屜里給你留了一個禮物。”
“是什么?你知道我不喜歡你這樣神神秘秘的。”
“一對耳環,很配你淡黃色的眼睛。”
“謝謝,別忘記了寫信。”老管家站在一邊,兩人都不敢有過于親昵的舉動,“記得附上你的地址,免得你收不到我給你的信件。”
“我會的,如果你能讓驅魔師們安一臺電話機,我們都可以節約寫信的時間了。”
“見鬼去吧你,現在還俏皮。”
“上學而已,何必這么緊張呢?”
索萊娜主動擁抱了夏爾,她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后頸,“圣誕節見?”
“我保證。你要知道比起蘭斯,日內瓦距離尚貝里可不遠,我每一兩個月就可以回來一次。”夏爾拍了拍索萊娜的后背,“記得照顧好自己。”
接下來是輪到老管家了。
“格雷戈里爺爺。”老士兵選擇同年輕的軍官用握手的形式道別,“尚貝里的一切又要拜托給你了。”
“沒問題,你放心吧,少爺。”葛勒爾家族的產業由老管家全權負責后不僅沒有萎縮,還在增加了經營和生產內容、多個產業進行互補的同時,還將推廣范圍擴展到了更多的地區。
“我從來沒懷疑過你。”夏爾說道,其實他懷疑過,就在他剛剛進入這副軀體的時候。
“看看你們倆,一個從軍校畢業又要去魔法學院,一個要去蘭斯上大學,我為你們感到驕傲。”
沒錯,這就是索萊娜想到的辦法,她告訴老管家自己是去蘭斯上大學的。她向夏爾保證,以后會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對格雷戈里爺爺如實相告,至于是十天后還是十年后,只能由她自己來決定。
“我們已經是成年人了,格雷戈里,我們會照顧好自己的。”夏爾向老管家承諾著,然后又看向索萊娜,“對了,蘭斯大教堂西側有一家兩層的餐廳不錯,那里的牛里脊焗土豆和特魯瓦香腸碎堪稱一絕。”
“我會去試試的。”
站臺上的列車員吹響口哨,然后將喇叭套在嘴前,高聲提醒道:“前往日內瓦的火車將在五分鐘后出發,尚未檢票的旅客請抓緊時間!”
“皮埃爾還等著我呢。”老管家松開夏爾的手,“我是時候登車了。”
夏爾來到皮埃爾身邊,后者拿起大部分行李率先登上火車,并將兩人的車票遞給列車員檢查,“先生,很抱歉,不能在列車上公開攜帶武器。”
夏爾順著列車員的眼睛看過去,皮埃爾的外衣被槍套卡住了,讓他腰間的左輪手槍露了出來。
“我的錯。”皮埃爾拉了拉衣角,用下擺遮住了左輪手槍,“現在可以了吧?”
“先生,我需要查看您的證件,只有公職人員才能在列車上攜帶武器。”
皮埃爾有些不太情愿地將自己的證件掏了出來,“我們可以登車了嗎?”
灰色的駿馬暗紋在深藍色的外殼上并不顯眼,但一行金色的“Commission des Affaires Paranormales(異常事務調查委員會)”字體居然像金屬一樣反射著陽光。
“請原諒,向里走,先生們,倒數第三個包廂。”列車員立刻當作無事發生。
兩人攜帶的行李全是夏爾的,包括他的換洗衣物、武器和器具,至于書本和紙筆,皮埃爾說學校會統一分發,不需要學生自行采購。
“既然巴贊副執行官都保證了沒人再威脅我的安全了,為什么我們還要坐包廂呢?”夏爾將所有包裹塞進座位上的行李架后問皮埃爾。
“保證你的安全是我的任務,我自然不能掉以輕心。再說,這都是委員會下發的專項經費,不用完我得上繳的。”皮埃爾從懷里掏出兩只包好的羊角面包,“每間寢室一般住四個人,怎么處理好同他們的關系是重點,經驗之談,他們是最有可能成為你朋友的人。”
“皮埃爾,我知道怎么處理人際關系,在巴黎讀軍校的時候,我最好的朋友姓絮歇。沒錯,就是絮歇元帥元帥的直系后裔。”
“我還是那句老話,巫師不一樣,夏爾,特別是舊貴族家庭出身的。你無法與他們成為朋友,至少他們不會公開承認,只有令他們害怕才能阻止他們來找你麻煩。而一個與他們同齡的新生,絕對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
“你有什么好建議嗎?”
“別鬧出人命即可,說不定忍一忍就過去了,反正你也不會像其他學生一樣需要忍受他們好幾年。”
蒸汽機車噴出的白霧在陽光中翻涌,機械運轉的轟鳴聲逐漸規律,車輪碾壓著鐵軌,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夏爾靠在包廂的皮質座椅上,望著窗外飛速后退的森林和葡萄園。一條鋼鐵長龍順著山谷間不寬的平原一路向北奔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