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這些王家人早已習慣王熙鳳的做派，在王熙鳳離開后，由平兒開了庫房讓粗使婆子抬了幾框銅錢出來拆了發放。

一時間，院子里熱鬧非凡。

屋里的王熙鳳只捂著耳朵盤算起自己后面要做的事。

“當當當——”

自鳴鐘響了十下。

平兒撩簾子進屋，小心翼翼的問道:

“奶奶，奶奶既是大好了，是不是去太太那邊跟太太一起吃早飯？這會正是時候。”

王熙鳳不耐煩道：

“不去，不是都告假了么！”

平兒面有難色，道：

“二爺是告假了，可奶奶這會開始見人了，總歸不好不去？”

王熙鳳冷道：

“說不去就不去。管那些！對了，昨兒那人牙子哪里找的？給的價不錯。”

平兒不敢再勸，只回說：

“樂兒原是想找王家那邊用慣的，可太太的陪房王善保家說，這邊的人牙子給的價高。”

聞言王熙鳳忽的想起，邢夫人給賈赦買個長得不怎樣的嫣紅花了八百兩。

邢夫人果真是一點不錯過能摟錢的機會。

大房兩位長輩，一個貪財，一個好色，上一世她是極不喜歡的。

如今重來一次，這樣的性格還真不算壞事。

想到這兒，王熙鳳把平兒又打發了出去。

馬上便要三朝回門了，她得想好怎么才能從王子騰嘴里套出話來。

屋外。

樂兒已經把賞錢都發下去，正讓小丫頭們把解開的銅錢重新數了串起來放回庫房，一見平兒出來，就拉了平兒到邊上悄聲道：

“一會兒我伺候奶奶，你去睡會。你看你那眼圈兒，都黑了。”

平兒心里感激，但還是搖了搖頭，道：

“沒事，夜里也瞇了一會，熬過這陣子，等那兩個能用，也就好了。”

樂兒只瞪了平兒一眼，反駁道：

“能用又不是一天兩天，且熬呢！”

如今賈璉的兩個丫頭雖然歸了王熙鳳，可貼身的事還得她們倆做。

旁的事還好，值夜這一項，一人輪一天，白天要是還沒法歇一歇，遲早熬不住。

平兒還是搖頭，只換了個話問道：

“沒事兒，我且問你，喜兒跟安兒賣哪里去了？”

這兩天，王熙鳳的事都是她們倆分頭去做，二人也沒有什么說話的時間，她得趕著這會兩個人能碰頭的時間問清楚。

樂兒一撇嘴：

“能出幾百兩銀子的，能是什么好地方？我聽那牙子說，叫什么春風樓還是什么閣。還說她們倆有造化，樓里正青黃不接。”

平兒急了：

“那怎么行！她們都是貼身伺候過奶奶的！”

樂兒不以為意：

“那又如何，那人牙子不知道買賣了多少這樣的，會教她們閉嘴的。”

平兒還是覺得不行，待再先開口，樂兒又嗤笑一聲：

“就你是個活菩薩，她們都害奶奶了，你還替她們難過？”

平兒辯駁：

“奶奶是這么覺得，惱了一時發賣也就罷了，你怎么也不分青紅皂白，萬一冤了她們呢！”

樂兒不屑道：

“冤不冤的我管不著。自從她們來，姑娘跟前的活爭著搶著，倒把你這個打小跟著姑娘的擠后面去了，我是無所謂。了不起大家一拍兩散。”

平兒惱了，上前就扯了一把樂兒的臉頰，叱道：

“你這嘴！”

樂兒也不躲，只把臉往平兒肩窩里埋去，低聲抱怨道：

“實話，我跟我爹媽在莊子上好好兒的，早就說了要求太太恩典，放我出去嫁個好人家。我只恨長得太好！將來要是奶奶把我給了二爺，就只能在這一方院子里熬著。我比誰都冤。”

樂兒心里有一肚子的不滿。

也是憋得久了，這會跟平兒一說就止不住。

她比王熙鳳還大一歲。在被挑做陪嫁大丫頭前，家里的親事已是在談，可偏偏被挑去王熙鳳處。

去了以后，平兒還行，另外兩個整天掐尖要強，什么都爭，她煩不勝煩。

如今這倆走了，她巴不得，冤不冤的，干她什么事！

可這樣一來，又有更苦惱的事。

等過一兩年，為了王熙鳳名聲好聽，這四個丫頭里會推出去兩個當通房。

四個選倆，她要擺明不愿意，王熙鳳也不會強求。

可要是只剩兩個，那就由不得她了。

王熙鳳是個什么樣的人，一年多的時間足夠樂兒看清楚。

她要是跟了賈璉，一個月不知道能不能分到一兩天，孩子也得等王熙鳳生出了兒子才能懷，這么一算，少說也是三五年。等可以懷的時候，一是過了那好年華賈璉看不上，二是怕湯藥喝多了，身子從里面壞了壓根懷不上。

后院里的姨娘，沒孩子就沒指望，她這一輩子，就算是毀了。

她跟平兒還不如暖香跟清韻。

她們都是賈家家生子，哪怕沒孩子，爹媽姐妹兄弟在內能照應，在外能幫忙，輕易不會被磋磨。

平兒聽了，沉默半晌，也只往好了說：

“二爺跟奶奶挺好的，應該不會用咱們吧。”

樂兒撇嘴：

“好一時歹一世，哪有那開不敗的花！”

她不信賈璉能安安分分的，王熙鳳脾氣大不容人，怕是熱乎個三五年，就得相看兩相厭。

平兒揉搓著手里的帕子，皺眉提議道：

“你要是實在不愿意就跟奶奶說。你爹媽在莊子上得臉，奶奶不會強留。”

樂兒點頭，只又湊到平兒跟前，再壓低了聲音說道：

“平兒姐姐，我就是這么想的，等奶奶在這邊站穩了腳跟就跟奶奶提，只是，這兩天看著，奶奶好像怪怪的，先前，奶奶還聽你一兩句，怎么這會，病了一場，就什么不聽了呢？”

平兒又被樂兒的大膽唬了一跳，板著臉，低聲斥責：

“嘴巴閉著些，奶奶今兒的話你沒聽見？”

樂兒素來知道平兒好性，嘴巴也嚴，忍不住噘嘴繼續道：

“唉，就是覺得，奶奶不值當，這就是個面子光，你就看這院子里，光禿禿的，哪里能跟那頭比。屋子少，人多，加上鋪蓋箱子，連個下腳地都沒有。聽說，二太太想要咱們奶奶去幫忙管家，是不是到時候能住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