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點砸在急診室的玻璃窗上，像一串串斷了線的珠子。陸昭然盯著病房門上的時鐘，分針已經轉過整整三圈。許星珩被推進去時蒼白的臉還在她眼前晃動，護士說他的體溫已經燒到39.8度。

“淋雨加上過度疲勞。“醫生推門出來，摘下口罩，“病人有輕微肺炎癥狀，需要住院觀察。“

病床上的許星珩安靜得像個假人，只有監護儀上的波紋證明他還活著。陸昭然擰干毛巾，擦掉他額頭的冷汗。他的睫毛在燈光下呈現出透明的金色，隨著不平穩的呼吸輕輕顫動。

“騙子。“她小聲說，指尖拂過他鎖骨上那道疤，“說什么要保護我...“

監護儀突然發出“滴“的一聲輕響。許星珩的眉頭皺起來，干燥的嘴唇微微張開：“...別進去...有煤氣...“

凌晨三點十七分，病房里的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陸昭然趴在床邊淺眠，突然被一陣急促的喘息驚醒。許星珩正在病床上劇烈掙扎，輸液管被他無意識扯得嘩啦作響。

“通風口...昭昭先走...“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右手在空中胡亂抓著什么，“周...永昌...鑰匙...“

陸昭然一把按住他亂動的手臂，另一只手按下呼叫鈴。許星珩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大，焦點卻不在她臉上，仿佛透過她看著某個遙遠的噩夢。

護士趕來注射鎮靜劑后，他終于安靜下來。陸昭然摩挲著他手腕上被勒出的紅痕，突然想起什么，從包里翻出錄音筆——剛才許星珩說夢話時，她本能地按下了錄音鍵。

“周永昌...“她反復聽著這段模糊的錄音，心跳加速。這是周毅父親的名字。

清晨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時，許星珩的燒退了些。他睜開眼，看見陸昭然蜷縮在病房的沙發上睡著了，手里還攥著一沓從便利店買來的便簽紙。他悄悄拔掉輸液針頭，光腳走到她身邊。

便簽上密密麻麻寫滿關聯詞：火災-周永昌-鑰匙-煤氣-通風口。最下面畫著一個問號，旁邊潦草地寫著“比賽秩序冊？“。

“醒了就別裝睡。“許星珩輕聲說，手指卷起她散落的發絲。

陸昭然猛地睜開眼，一把將他拉近：“周永昌是誰？鑰匙又是什么？“

許星珩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他跪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額頭抵著她的膝蓋：“我想起來了...火災那天晚上，我看見周永昌在更衣室藏了一把鑰匙。“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驚雷炸在陸昭然耳邊。她捏住他的下巴逼他抬頭：“還有呢？“

“煤氣味道...“許星珩的睫毛顫了顫，“是從地下室飄上來的。我拉著你想逃，但主出口被鎖了...“

醫院的走廊傳來推車的轱轆聲。陸昭然把許星珩拽回病床，從包里掏出一本泛黃的冊子——2004年全國青少年散打錦標賽秩序冊。

“昨晚我讓林小雨從舊書店找來的。“她翻到裁判名單那頁，指尖點在一個名字上，“看這個。“

許星珩的呼吸驟然急促。名單上周永昌的名字旁邊，印著“場地安全總負責“的頭銜。更詭異的是，這一頁被人用紅筆圈出，旁邊寫著串數字：217。

“像不像保險箱密碼？“陸昭然瞇起眼睛。

許星珩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他抓住陸昭然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別單獨行動...周毅報名了這周末的選拔賽...“

監護儀發出尖銳的警報聲。醫生和護士沖進來時，陸昭然已經被請到走廊上。隔著玻璃窗，她看見許星珩在病床上掙扎著對她做口型：

“比——賽——見——“

周末的選拔賽現場人聲鼎沸。陸昭然站在選手通道，看著大屏幕上滾動的對陣表——周毅VS許星珩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瘋了嗎？“林小雨抓著她的胳膊，“肺炎還沒好就參賽？“

陸昭然沒回答。她的目光釘在候場區的許星珩身上。他穿著紅色護具，臉色仍然蒼白，卻在看到她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用口型說了兩個字：“信我。“

比賽鈴響起的瞬間，許星珩像變了個人。他放棄一貫的防守反擊，開場就發起猛攻。周毅顯然沒料到這種戰術，接連被擊中有效部位。第二回合，許星珩突然改變節奏，故意露出左肩破綻。

“你爸的鑰匙。“他在周毅耳邊低語，“藏在消防柜里對嗎？“

周毅的動作明顯滯了一瞬。許星珩抓住機會，一記轉身鞭拳重重砸在他太陽穴上。裁判讀秒時，許星珩俯身說了句什么，周毅的臉色頓時慘白。

“你跟他說了什么？“賽后更衣室里，陸昭然按住許星珩冰涼的雙手。

許星珩的呼吸還不太平穩，嘴角卻掛著笑：“我告訴他...通風口的監控錄像帶還在。“

他從護腿板里抽出一張照片——年少的周永昌正往更衣室儲物柜里塞什么東西，時間戳顯示是火災前一小時。

“其實根本沒有錄像帶。“許星珩咳嗽兩聲，“但他做賊心虛。“

陸昭然突然扯開他的護具。許星珩的胸口布滿淤青，左肩紗布滲出血跡。她咬緊牙關，手指輕輕撫過那些傷痕：“值得嗎？“

許星珩握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掌心貼在自己心口：“記得小時候玩尋寶游戲嗎？“他的心跳透過溫熱的皮膚傳來，“這次我們找的是真相。“

監護儀的警報聲仿佛還在耳邊。陸昭然俯身，將一個吻印在他滲血的紗布上：“下次再逞強，我就打斷你的腿。“

“好啊。“許星珩笑著仰頭迎上去，“反正你會推我的輪椅。“

深夜的醫院走廊空無一人。陸昭然站在消防示意圖前，手指順著“地下室“的標識一路向下。許星珩白天悄悄塞給她的字條上寫著：217號儲物柜，東側樓梯下。

安全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地下室的空氣里飄著霉味和消毒水的氣息。217號柜子藏在陰影里，鎖孔已經生銹。陸昭然輸入密碼時，聽見金屬齒輪轉動的咔嗒聲。

柜門打開的瞬間，灰塵撲面而來。里面靜靜躺著一把銅鑰匙，和一張被燒焦一角的照片——年輕的陸父和周永昌站在俱樂部招牌下，中間是幾個戴安全帽的工人，背景里隱約可見“施工重地“的警示牌。

照片背面用褪色的筆跡寫著：“永昌，通風系統驗收后銷毀圖紙。9.15前必須完工。“

陸昭然的手指微微發抖。9月15日——正是火災發生前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