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萬瑤利用和治安局內線系統的聯絡渠道,提交了查詢請求。
接下來就是漫長而煎熬的等待。
朱天勤幾乎沒怎么“睡覺”,他的意識像一團亂麻,反復咀嚼著那僅存的、日益模糊的記憶碎片。
李明也坐立不安,時不時就去找萬瑤問問情況。
傍晚時分,萬瑤找到了李明,她的臉色異常凝重。
她沒有多說,只是將李明帶到了倉庫的角落,朱天勤也立刻將意識聚焦過來。
萬瑤深吸一口氣,緩緩搖了搖頭。
“我托人查了全市的人口信息數據庫。”她的聲音很低沉“朱長貴這個名字,濱海市的系統里,重名的有十幾個,但根據年齡和其他信息排查,沒有一個符合天勤記憶中開飯館的父親形象。”
李明的心涼了半截。
“那…那朱天勤呢?”他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道。
萬瑤抬起頭,目光復雜地看向那輛沉默的卡車,一字一句地說道:“濱海市治安局人口信息系統、戶籍系統、學籍系統…所有能查的數據庫,我都托人查了。”
“結果是…”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艱澀:
“濱海市,從來沒有一個叫‘朱天勤’的人存在過。”
“查無此人。”
轟——
這句話如同九天驚雷,瞬間炸響在朱天勤的意識核心深處。
他感覺自己的意識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幾乎要停止運轉。
查無此人…
這個世界,這個他生活過的城市,竟然…沒有他存在過的痕跡?
那些模糊的記憶,父母,家庭,車禍…難道都是虛假的?
不…不對…系統綁定他的時候,清清楚楚地稱呼他為“朱天勤”,還提到了他是宿主…
那么…是系統抹去了他存在的痕跡?還是…他根本就不是這個時空的人?
他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和茫然,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個憑空出現的幽靈,被莫名其妙的系統強行塞進這輛卡車里。
連證明自己曾經活過的證據,都被徹底剝奪了。
倉庫的角落里,死一般的寂靜。
李明看著朱天勤的車身,似乎能感受到那份從鋼鐵深處滲透出來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絕望。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頭頂,讓他頭皮發麻,渾身汗毛倒豎。
萬瑤的心也好像被揪住一般,她的嘴唇微微顫抖,卻說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良久,朱天勤的機械音艱澀地響起,帶著一種近乎哀求的意味。
““我想…出去走走…就我一個…我想靜一靜。”
李明心中一陣刺痛,他知道朱天勤此刻一定痛苦到了極點。
“好…好。”李明連忙點頭,“你自己一定注意安全,有事隨時聯系我們。”
萬瑤也點了點頭,并沒有阻止,只是叮囑道:“別走太遠,注意隱蔽。”
朱天勤沉默著,發動了引擎,緩緩駛出了倉庫,駛出了救援隊的基地大門,匯入了城市的車流。
他漫無目的地在城市的街道上行駛著,周圍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霓虹燈火,此刻在他眼中都變得異常陌生和虛幻。
他像一個局外人,一個幽靈,漂浮在這個他曾經生活、如今卻找不到絲毫存在痕跡的世界里。
意識中的混亂和痛苦在不斷積聚和膨脹,幾乎要沖破他的意識空間。
他猛地一打方向盤,駛離了主干道,向著城市邊緣的廢棄工業區開去。
那里曾經是濱海市的老工業基地,如今早已廢棄,只剩下空曠的廠房、斷裂的煙囪和雜草叢生的空地,夜晚更是人跡罕至。
朱天勤將車開到一片巨大的水泥空地中央,周圍是破舊的廢棄廠房。
他停了下來。
下一秒。
“嘀——!!!”
一聲尖銳、刺耳、充滿了暴戾氣息的長鳴,猛地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在空曠的工業區里回蕩不休。
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
一聲比一聲凄厲,一聲比一聲絕望。
他像一頭受傷的野獸,用這種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宣泄著內心幾乎要將他撕裂的痛苦和憤怒。
他心里恨。
恨那個該死的系統,恨這個將他變成怪物的世界!
車頭兩盞巨大的高強度探照燈猛地亮起,如同兩道憤怒的目光,死死地瞪著前方一堵爬滿涂鴉的破敗圍墻。
燈光開始隨著他混亂不堪的意識瘋狂地閃爍,忽明忽滅。
遠光燈、近光燈、轉向燈、警示燈…所有的燈光都在以一種毫無規律,近乎癲狂錯亂的方式胡亂閃動著。
引擎在低沉地咆哮,輪胎在原地打轉。
他就這樣,在這片廢棄的工業區里,用卡車能做到的方式肆意地宣泄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鐘,也許是十幾分鐘,鳴笛聲漸漸停歇,燈光恢復了平靜,只有引擎還在輕微地喘息著。
朱天勤的意識核心一片疲憊,宣泄過后,是更加深沉的空虛和茫然。
他靜靜地停在原地,像一座冰冷的鋼鐵雕塑。
經過剛剛的宣泄,他感覺現在的四周太安靜了點,便打開了車載廣播。
沙沙的電流聲過后,一個本地新聞廣播的聲音傳了出來。
“…昨晚,我國治安局接到匿名挑釁信息,一個自稱為‘黑蓮’組織的團體宣稱對國內近期發生的多起高科技設備失竊案負責,并揚言將進行更大規模的行動…”
黑蓮?
這個名字讓朱天勤的意識微微波動了一下。
他聽救援隊的眾人聊過這個名字。
黑蓮,一個極其神秘的地下組織,專門從事非法研究和濫用各種“異常科技”。
他們的成員構成復雜,行事詭秘,手段狠辣,據說與一些泄露的官方秘密項目甚至早期不明外星接觸事件有關。
這個組織在幾年前曾經異常活躍,制造過多起轟動一時的事件,后來因為受到多個國家的聯合打擊而銷聲匿跡。
沒想到現在又跳出來了,而且還如此高調,直接向星國官方挑釁。
不是說他們的總部在瑞肯國么,怎么把手伸到星國內了?
朱天勤的意識中閃過這些信息,但很快就被更深的疲憊感所取代。
黑蓮也好,白蓮也罷,關他什么事。
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還在乎這些干什么。
或許,這就是系統希望看到的?
讓他變成一個沒有過去、沒有牽掛、只能任由它擺布的工具?一個只為了執行那些該死的救援任務而存在的機器?
想到系統,一股難以遏制的怨念再次涌上朱天勤的心頭。
“為什么是我!”
他終于忍不住,用那冰冷的機械音,對著空曠的夜空低吼出來。
“為什么偏偏選中我!讓我直接死了就好了,為什么要把我變成這副鬼樣子!還要逼著我去做這些狗屁任務!”
“救人?拯救世界?我連自己都拯救不了,還能拯救什么?”
他的聲音在廢棄的廠區回蕩,帶著怨恨和不甘。
成為卡車后的憋屈,執行任務的危險,對魂飛魄散的恐懼,以及此刻被徹底否定存在的絕望…所有的負面情緒在此刻集中爆發出來。
他對這個強行綁定自己的系統,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厭惡和抗拒。
他不想再做什么任務,他只想找回自己失去的過去,或者…就此徹底消亡。
就在此時,系統的提示音不適時地響起。
【緊急任務:營救被困兒童】
【任務地點:濱海市西郊,黑石山廢棄礦洞區域】
【任務目標:救援兩名被困兒童】
【任務時限:30分鐘】
【倒計時開始:29:59,2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