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海合上鐵門的聲響驚得竹梢上的山雀撲棱棱飛走。

他背靠著門板深深一嘆，指尖捏著病歷單的邊緣，白紙上的字跡被陽光曬得有些發燙，這著實是個燙手山芋。

魏婷婷坐在墊著報紙的石頭上，圍裙下的膝蓋輕輕發抖，看著他影子在青石板上縮成窄窄的一道，像她此刻被攥得發皺的希望。

“你坐吧。”李四海的聲音比溪水冷了幾分，他轉身時故意將病歷單拍在木桌上，刀尖磕在桌角發出刺耳的響。

魏婷婷看見他喉結滾動，突然想起去年他被野豬劃傷時，也是這樣皺著眉往傷口撒草藥，額角的汗珠大顆大顆往下掉，卻不肯哼一聲。

聰明如她，如何不知道這幾句話的意思？但有些話，還是要硬著頭皮說出來，沒得選也要說出來。她要借錢啊！只有借錢才能救活自己的母親。

“四海哥，我……”她攥緊了油紙包，玉米餅在懷里壓得變了形，“能不能借我點錢？”

話一出口，喉嚨像被曬干的金銀花梗塞住，后半句“我做繡品抵賬”怎么也說不出口。院角的大黃忽然嗚咽著扒拉門板，她這才注意到李四海手背的傷疤在陽光下泛著粉紅。

這都是給那些山里的土夫子給弄出來的傷口，那些土夫子，各個都是狠茬子啊。

李四海沒說話，彎腰從陶罐里摸出塊硬邦邦的玉米餅，咬下時發出清脆的響。

芝麻落在他深藍粗布褲上，他用指尖彈了彈，忽然開口：“我看了病歷，了解了詳情，二嬸子這種病只要有錢就能續命下去！不過一個月吃藥就要三萬塊錢，你拿什么還？”

聲音輕得像溪面的薄霧，卻讓魏婷婷猛地抬頭，眼里閃過驚慌。

她現在終于徹底明白了，自己在李四海面前，保不齊還不如村口的大傻子值得同情。

那大傻子雖然傻，卻也不是智商低，只是腦癱而已。

誰對他好，他能記住一輩子，平日里也有一把子力氣，只要他家奶奶還在邊上看著，能幫人做點農活報答別人。

“我、我繡品賣得快……”她的聲音越來越輕，連自己都聽出了底氣不足。

清水村的繡品在鎮上最多賣三十塊錢一幅，就算沒日沒夜地繡，湊夠十萬也要十年。

“救急不救窮。”李四海忽然開口，將吃剩的餅掰成兩半，丟給蹲在腳邊的大黃。

魏婷婷看見他指節泛白，忽然想起村西頭王大爺說過，李四海他娘當年就是沒錢治病，才咽的氣。

那時他才十五歲，背著簍子在山里轉了三天，回來時渾身是傷，懷里抱著賣錢的牛肝菌。

“我知道……”她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藍布圍裙上的針腳歪歪扭扭，是昨兒夜里邊哭邊縫的。

可是，現在她一個女人，到哪里有辦法籌錢？村子里面，大部分人都是窮人，攢了一兩千塊錢都不容易。

就算是她能上去哭一哭，別人看著可憐，愿意幫她，也絕無可能拿出自己單薄的家當，填她家的無底洞。

或許，她還有幾分姿色，可是這點姿色未必能找到好歸宿。

魏婷婷未必沒有幾個值得考慮的對象，這沒什么丟人的，適齡的女性身邊都會環繞幾個適齡的青年。

但是這一刻，這些人都沒用了，她唯一的指望就是本領高超的獵手李四海。

李四海心里和明鏡一樣，自己墊進去一座金山，未必能讓魏婷婷有多感激。

女人嘛！感情的事情里面，說不出什么道理來，自己沒必要進入這樣的世界，但打發人，也是需要一點手段的。

“你啊！做事情畏首畏尾的，能成什么事？”

李四海倒是開始說教了，他對魏婷婷的一切反應，那都盡在掌握之中啊。

“人生這條路！太拿著，容易錯過，到頭來一無所有！太放開了，轉眼又都議論你了，也是一條糊涂路。”

他卷起了之前幾期的報紙，心里想著縣里的事情，暗暗準備了一條出路給魏婷婷了。

“你啊！就該超然！想好了事情之后，別的都別管了，一口氣走下去！走出了模樣來，再和人說話，這樣啊！不會像現在這樣沒底氣。”

李四海說的也是肺腑之言，奈何幾句空話，如何能讓魏婷婷停止哭泣？

“啊？你……你是什么意思？我該，怎么辦？”

魏婷婷心知，自己現在就是該哭，一刻也不能停！不是為了什么事情，她就是要哭，哭到了位才有人搭救嘛。

“城里麗水大酒店……”

李四海下意識又提起李強了，不過心中也是覺得有幾分為難，這樣太依賴李強了。

魏婷婷瞪大了眼睛，看著李四海說話，心里在想麗水大酒店的事情，那地方她也去過，真和天宮一樣。

李四海這時候下意識打量了一下魏婷婷，這個人真是生的白凈，個子也很高，近170了！

身材不能說胖，卻也不瘦，這叫什么來著？叫恰到好處。或者說，那是一個正點。

“沒事！你去麗水大酒店，去找劉春桃，就說是我推薦來的，想要在麗水大酒店當個服務員，一準能進去。”

李四海心想，李強那人早說明了，女服務員就是要美女，只要長得漂亮來多少都不嫌多。

“在里面工作，可以賺錢，也可以認識幾個老板。”

這話說得漸漸曖昧了，但是李四海還是要說，他對眼前的女子還真是維持著冷靜。

“要是能做得好，你家或許真的有救了，當然我只是略略一說，具體怎么樣看你怎么想了。”

他這話就是在暗示，魏婷婷用身體換錢來，這話說得魏婷婷羞紅了臉，但她居然沒有生氣，只是站起來反駁了。

“你說的都不對，那些老板都是老頭，兜里幾個錢看的比什么都重！真等到他們掏錢，我媽早就死了。”

魏婷婷也是想得開，居然在這里和李四海紅了臉，吵的也就是傍大款的可行性，李四海這才意識到，這些事情女人多半都想過了。

“這就是女人啊！”

李四海二世為人，這才勉強追上了她們的思維，為了這點可以友情幫助一下。

“這個月，你家的藥錢我給了，別的再說吧！”

他倒也沒有急著要用錢，于是直接這么說了，誰知道魏婷婷卻是眼圈一紅，直接抬頭，砸進了李四海的懷里。

“別這樣，沒用！”

李四海毫不猶豫的說道，這一招是最愚蠢的招數了。

“我就知道……”

魏婷婷喃喃自語，讓李四海十分驚訝，他不會被誣告強奸吧？這倒是來錢的好路數。

“你知道什么啊？”

李四海急忙推開，但是見到了魏婷婷那白凈的脖子之后，居然是有幾分推不動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魏婷婷見了，更是笑的很自信，她知道問題解決還是繞不過李四海，她一客不煩二主，進了這個門的時候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