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悲風呼嘯
- 都督府新來的侍女是個三流細作
- 帷余
- 2274字
- 2025-05-20 22:00:00
墳是連夜挖好的,人也是連夜埋好的。
山里下了雨,泥濘不堪,她就跪在雨里,拿刀一點點在墓碑上刻著慈父衣秉風之墓。
皎然已完全陷入迷霧里了。
她忽然開始懷疑起自己是為何而活,她自己又是什么人。
她無父無母,阿娘和阿爹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可現(xiàn)在她卻被最愛之人背叛,阿娘還要殺她,在阿娘心里,也許她只是顆棋子。
她后悔自己接下這任務(wù),如果她一開始就沒有去都督府,如果她一開始就沒有遇見穆衿,如果——。
可惜沒有如果。
她該恨誰呢?
阿娘殺了阿爹,她恨阿娘對自己的無情,更恨她對阿爹的殘忍。是該殺了阿娘嗎?她怎么可以這樣做,親手殺了養(yǎng)育自己十多年的母親,畜生也做不出來。
她的刀劍如何指向那個用懷抱和大手撫養(yǎng)她長大的人。
她追在她身后喂飯,訓斥她不要亂吃東西,夜晚打雷她要摟著她睡,她枕著她的手臂,聞到她身上母親的氣息,那是讓她覺得一瞬間即使死去也不再害怕的味道。
實在是軟弱至極,她殺了阿爹啊!作為女兒,她又該如何面對阿爹?她要為父親報仇。
錯位交互復雜的恩怨,一瞬間成了刺入她心口的利刃,無論往哪個方向抽刀,她都痛苦不已。
方才她以一敵數(shù)百人,身后還背著阿爹的尸體,竹宿說,她的本領(lǐng)是因魚龍妙境而來,方外之地,遠超俗世,所以要她盡量減少殺戮,她拿刀背打他們,也不曾殺傷幾個人。
此刻偃旗息鼓,她覺得胸口悶著,有一種要嘔吐的感覺。
也許是方才悲憤交加,又近乎力竭,已超越她身體所能承受之限。
她想恨阿娘,想要殺了她。
她腦子里清清楚楚刻著當時她背后一刀殺了阿爹的場景。
可如今,她更對自己失望,因為她發(fā)覺自己不能弒母。
在這個世界上,她只有阿娘一個親人了。
她迷惘地仰面看著天空,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襟和面孔。
接下去的路,她該如何走?
“我該到那里去?”四下細雨沙沙,悲傷沉浸在無盡的夜色和山麓中。
她的心,也如雨絲般冰冷了。
費盡心思回到家,她以為會是見了她欣喜若狂的阿娘和聽她抱怨的阿爹,可事到如今,阿娘見了她……可笑,竟要讓他們殺了她,至于阿爹,成了一具尸體,再也不能聽她抱怨著小女孩兒的煩惱了。
曾經(jīng)讓她為難,折磨她夜夜睡不安穩(wěn)的,那個令她心潮澎湃的男子,是她阿娘的親生孩子。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怪誰了。
怨穆衿?他奪走了阿娘對她的關(guān)懷和守護。
怪阿娘?十多年的歲月,她從未將她當成女兒。
比起恨,她更悲。
悲的是,她活到這么大,全是一場笑話。
夜色茫茫。
袁漸鹿為眉婉兒包好傷口,燒了些柴火取暖。
眉婉兒方才還紅著臉,這潮濕的柴火一燒起來,濃煙嗆得她連害羞的神情都沒有了。
“衣服穿好,當心著涼。”
眉婉兒捂住口鼻,“你就不能找些干的柴火嗎?”
“大小姐啊,你以為我想找就能找到?”
“罷了,去叫一叫皎然吧,她肯定濕透了。”眉婉兒看著夜色擔憂。
正說著,蒼茫的夜色里,一連串低沉的哭聲傳來,哭聲中滿含委屈和悲傷,無助和絕望,聞?wù)呗錅I。
眉婉兒站了起來,“你快去勸一勸吧,她斷斷續(xù)續(xù)哭了這么久,我傷口太深,清理完見不了雨水。”
袁漸鹿說他不去,“還能哭死嗎?沒見過有人能哭死。”
眉婉兒嘖了一聲,不滿道,“你這個人,心這么狠呢?”
“我心狠?我心狠?”袁漸鹿指著自己的鼻子,“要我真心狠,剛才我就什么都不管,直接腳底抹油溜了。”
洞窟深處是步月和緒盟仇,兩個人像是在為了什么爭吵。袁漸鹿聽了更心煩,“一個兩個的,沒一個省心。”大亂時,那異族女子出現(xiàn)助他們,步月還連聲叫好,這就開始內(nèi)訌了。
火堆旁昏睡著重傷不醒的逐星,眉婉兒脫下袁漸鹿的外衣折起來墊在了她腦后,再次檢查了一下她的傷口。
“他們在吵什么?剛才并肩作戰(zhàn),從兩撥人馬手底下逃跑,還帶了個重傷的,和一個死人,不是配合得當嗎?怎么現(xiàn)在開始吵起來了?”
眉婉兒搖搖頭,“誰知道。”
袁漸鹿看了一眼昏迷的女子,“怕是因為她吧,叫什么逐星的。”
眉婉兒叫他靠近些,“照我看,那個女子對皎然的師兄有意思,但皎然師兄呢,就是那個叫步月的,對這個女子情有獨鐘。”
袁漸鹿忍不住夸她,“你于男女之事,還是有點造詣的,可惜你這本事要是用在練功上,肯定事半功倍。”
于是眉婉兒聽了就生氣,立刻抱著自己受傷的手臂,停了下來不說話。
兩人吵得聲音越來越大,除了人名,其他的話都聽不懂。
“你覺得那像是什么話,反正不是中原人能說出的話。”
眉婉兒還生氣,“鬼知道。”
“聽著像是南詔語,你覺得呢?”
眉婉兒道,“呦,你還聽得懂南詔語?”
“難不成他們也在想著怎么找那本稀世的秘籍?”
眉婉兒哼了一聲,“真有什么秘籍,他們早練了,你看看今晚那個老妖怪,吸食人的精血才能活著,要是《高山壽》有什么長生之法,他能等到現(xiàn)在都不練?”
袁漸鹿眼前一亮,“好聰明,我才發(fā)現(xiàn),你真精明,也就是說,那本秘籍,至今還不在會英門手中。”
“我可沒那么說,都是推測嘛。”
“至少你推得很合理。當日我們鬧事,敢情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什么都沒有搶走,還被抓住了許多同盟。”
眉婉兒嘆了口氣,“要是真有什么長生不老,絕世神功的秘籍,哪里輪到我們這樣不入流的江湖門徒。”
“是誰?”
一個人影,隨著皎然這一聲怒吼,閃身出來。
可見他輕功不賴,是一流高手,藏到現(xiàn)在,皎然才發(fā)覺他蹤影。
見是柴徹,皎然緩緩站了起來,她心念一動,自己和柴徹并無什么交情或恩怨,他也犯不著再從她身上想獲取什么情報,柴毀出現(xiàn)在會英客棧,就說明柴家這幾個人早知道穆衿就藏在那里了。
皎然冷笑一聲,“柴二公子好興致,躲在這里聽女子悲哭?”她此時心情糟糕到極點,見了柴徹,不免氣往上沖,況且方才她要帶走阿爹,柴毀還百般阻攔,拉她上馬。
柴家的人,沒一個正常的,就連穆衿待久了,也變得如此齷齪卑鄙。
就在這張口之間,一縷尖風,向她襲來。
夜幕細雨中,且見這一縷風,風聲凌厲,來勢洶洶。
打向的位置更是霸道,直向皎然命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