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江上廝殺
- 都督府新來的侍女是個三流細作
- 帷余
- 4867字
- 2025-05-03 22:00:00
皎然竭盡全力坐起來,扒著袁漸鹿手里的碗大口喝了起來,一不當心喝得太急,幾乎嗆死自己。
袁漸鹿當即往旁邊一躲,“別吐我身上了?!?
被他往后一撞磕在囚車上的眉婉兒眼冒金星,“你是不是故意的?”
袁漸鹿攤攤手,“這可不怪我。”
眉婉兒扯破衣角,做成了帕子丟給皎然,“擦擦你臉上吧,還有你嘴角,血都干了?!?
皎然聽見她一句深沉的嘆息。
她靠在囚車上,問他們說,“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眾人都搖頭,“誰知道呢,這事惹得大了,蹤尋派是脫身出去了,留下我們這些可憐人在這里受苦受罪?!?
這輛囚車里六七個人議論紛紛,皎然從他們只言片語中了解了一些情況,這些人原來就是鳳凰雛當初所說城中的布置。
只是鳳凰雛是拿什么和他們交換的呢?
皎然繼續聽下去,這才明白原來這些人并不知道此次鳳凰雛的目標是《高山壽》。
一年前,鳳凰雛輪流到這些門派前去拜訪,切磋各家武功,談到休屠都督府的武庫收納天底下各門各派的心法武功秘籍,當然那些人一開始也不信,直到鳳凰雛能使出些門派中早已失傳的武功,并逐一說出了門派開山時一些功夫中的破綻。
這些人只是為了門中失傳的絕學才被掌門派遣出來支持鳳凰雛,現在行動完成了,他們也成了棄子。
她和他們可不一樣,阿爹阿娘師姐師妹師兄弟們肯定心急如焚地到處尋找她的下落。
她要找時機逃出這里,盡快回到綿垣。
又過了幾天,囚車上的百來人被押解上了一艘船。一路上皎然想盡辦法脫身,奈何體力還沒有恢復,不能抵抗官兵。
江上煙霧漫漫,所有的犯人都被押在底倉中,空氣也不流通。
到了船上,一天只有一個餅吃,若是當差的忘了送水,他們就只能干渴著。
這天晚上,皎然剛趁著眾人睡著將繩索掙脫,就聽頭頂似有呼喊聲,聲音自然也驚醒了其他犯人。
見他們醒來,皎然倒吸一口氣,急忙將繩索虛虛地掩在手腕和腳腕上,打個活結,一掙就開。
正好,越亂越好,她好趁亂逃走。
只是她水性不好,不知自己能不能游到岸邊,這是哪條江水,她自己也不甚清楚。
不多時上面一陣兵刃相交之聲,頭頂有鮮血一滴滴滑落,落在她仰起臉來的眉毛上。
袁漸鹿用內力掙開了繩子,此時又沒了囚車束著他,他跟展翅的鳥兒似的,其余人各有招數解開了繩子。
看來趁亂而逃,不只是她一個人這么想。
等到上面平靜下來,要逃跑的一群人卻不知該上去還是按兵不動。
只聽見眉婉兒鼓舞眾人道,“不逃是一死,逃尚有一線生機,就算是死,老娘也要死在天光下,在這么個渾濁昏暗的船艙里死了算是怎么回事!”
說罷,她奮力逃走。
被她鼓動的眾人也一起跟著走。
到了上面的船艙里,皎然看見滿地都是穿著公差衣服的尸體,或俯倒或仰面,一個個都絕了人氣。
正不知是怎么回事,大家看見迎面走來一個身長八尺,腰闊肩寬的男子,長得黑臉黃須,飛身一躍便到了眾人面前。
看起來輕功很是高深。
皎然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以免打起來自己被當成靶子。
這大漢叫手下給他搬來一把椅子,他坐在上面,說起來自己原先是漁家出身,本來在這片江上打魚度日。
捕魚完了就挑魚往村中去賣。
烹炮沽酒過日子,快活似神仙。
后來娶了個老婆,生了兩個孩子,老婆在家給他操持家務,他照舊打漁,將孩子養到了十五六歲,他指著混在人群里的皎然說,“對,就跟這小姑娘一樣大的年紀。”
兩個孩子都被通州都督手底下的人抓去了充私兵,幾年前傳來音信,說是兩個孩子都死在了行伍里,他老婆一接到信札就嚇暈了過去,從那之后就瘋了,去年溺死在這片水域里。
他江上捕魚數十年,練就一身好輕功,飛起來乘風能行數丈,踏著江面上的水草都能從這艘船蹦到那艘船上。
說完了就開始對著江水高聲歌唱,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這人的底細。
歌聲未畢,眾人只聽見浪聲拍動。
皎然抬頭看,有四五只雙櫓快船朝這艘船行來。
船頭上有數十人,飛奔而來。
等那船上的人都落到這里,他們一人手執一把利刃,對準這群犯人,看來都是一伙兒。
為首坐在高椅上的那人道,“我也不是要為難各位,只是如今二十四州各蓄私兵,各州郡之間兵戈戰亂不斷,若我等草莽之輩也能組建一支隊伍出來,跨過漁船劫富濟貧,以后便無人敢小瞧諸位?!?
袁漸鹿接過話道,“我們不過小門小派里的嘍啰,又不善水性,在這江上實在難以適應,既然今日閣下相救,來日有用得到在下的,定當肝腦涂地?!?
有人應和他幾句,大家的意思很清晰了,沒人愿意跟著他干。
皎然想了一下,這些人是要硬碰硬了和這江匪干一仗了。
雖然他們不過是二三流門派里的弟子,可屈身于匪盜之下,又有幾個人心甘情愿?名門正派的弟子,若不是為了維護門派聲譽和門中秘籍心法,還真沒多少人去干這些殺人劫財的勾當。
見談不攏,那江匪便示意手下殺幾個人嚇唬嚇唬他們。
沒成想他這一動手,眾人都開始活動筋骨了。
皎然猜測這些人在公差沒死前就有了逃跑的念頭,只是在找尋機會。
江匪和犯人們一言不合交手起來,連袁漸鹿也撿起公差的大刀砍死了幾個人。
場面越發混亂,皎然被逼退到甲板之上,左右閃躲,她病到今日,體力還沒恢復,這一活動就累得氣喘吁吁,耳邊到處是搏殺之聲。
望了望身后的江水她著了急,定睛一看,江上水霧中往前隱隱約約有一塊水中小島,她忍不住出神往那小島看,有一股莫名的吸力引她前往。
隔得這么遠,她跳下去只會落在水里。
皎然水性不大好,現在又體力不支,若游到一半淹死在水里就壞了。
她正在思慮,身旁忽有一人推開她,匪盜的大刀寒光一閃從她身邊掠過,皎然忙道,“多謝?!?
見是眉婉兒推開了她。
她丟給她一把刀,“你身上無兵刃,怎么能保護自己?”
皎然連忙接住,“多謝了!”
眼見一個匪盜再次砍來,皎然舉起大刀便砍,和那人兵刃一撞,刀柄震得皎然手心一麻,她虛弱得險些握不住刀。
眉婉兒漸漸到了她身旁,“你也太笨了,那么慫的一個盜匪你都殺不了?”
皎然說,“我還沒殺過人呢?!?
說罷,無奈往后一瞥,忽然又看見那座小島,這次看清楚了,對眉婉兒說,“要是我們兩個輕功好,直接飛過去,躲在小島上,這群癟三也找不到我們。”
眉婉兒注意著拼殺,分出神來看,哪里有小島,“你看花眼了吧?!?
袁漸鹿跑過來聽見了她們的話,順著霧氣看,怎么也沒看見什么島。
說著又殺了面前一個江匪。
皎然心急,他們怎么看不見呢?對,霧氣太濃重了,要是散開些就好了。
“讓我們看清楚方位吧?!别ㄈ辉谛闹心睢?
仿佛那座島有了靈性一般。
沒一會兒,兩人再次望向皎然指的方向,果然見一個小島,他道,“嘿呦,還真有,那我就先跑了!”
說罷,將身竭力一縱,連踏七八次水波,沾濕了鞋履,眼看就要飛到了小島上。
可明明就近在眼前,他偏偏登不上去,只能耗力踏著水波。
眉婉兒見他已動身,嘆了氣,“留在這里只能等死,不如我也試試看?!闭f罷,身往下一跳,挺身踏著水波前行,只不過三四次換腳,便沉入了水中。
皎然眼見江水慢慢沒過她頭頂,眉婉兒在江水中撲騰,她哎呀一聲,無奈也跳了下去,沒見過比她水性還差的人。
她正要去撈起眉婉兒,手一抓住眉婉兒的肩膀,就聽著水底下的人咕嚕嚕吐出幾口水,說,“小心!”
皎然啊了一聲,“什么?”
嗖嗖——破空而來的兩支飛箭。
是從方才脫身的甲板上射來。
皎然這一番折騰已快耗盡了力氣,她抓住眉婉兒潛水下去,那艘船又射來不少飛箭。
來回數次。
皎然一會兒帶她伸頭,一會兒帶她潛下去。
等到兩人離小島越來越近了,皎然才猛地一把將眉婉兒推上水面。
“你快上岸!”
皎然留下這么一句話。
眉婉兒怕是自己拖累了她,連忙頭也不回就跟著前頭袁漸鹿游。
游了幾下,回頭不放心看了皎然一眼。
自她肩膀流出的血蔓延在周圍水面。
“她受傷了!”眉婉兒尖叫。
袁漸鹿真服了她們,這古怪的島,任憑他怎么接近都到不了,現在還要帶著兩個包袱,他當真不想管她們了。
此時天已經亮了,拖著兩個女子上岸的袁漸鹿仰面朝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幸好,帶著她們兩個,那小島好像就不跑了,還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岸上三個人精疲力竭,渾身濕透。
眉婉兒道,“謝謝你了,小妹,對了,還沒有問過你叫什么?”
皎然還沒說話便被袁漸鹿打斷,“我也救了你,你怎么不向我道謝!要不是我拖著你們兩個上來,你們早就淹死了?!?
“你還好意思說,你先是袖手旁觀,等我們兩個都頭沉在水里,你才停下笑來回頭撈人。”眉婉兒怒道。
“你就說我救沒救吧!”
“行,我謝謝你啊,我謝你八輩祖宗!”眉婉兒擰出衣服上的江水來。
“嘿,你這人怎么恩將仇報呢?!?
皎然本就病體虛弱,這一折騰,喉嚨里滿是江水的腥氣,她忍了片刻,猛地又是嘔出一大口血來。
袁漸鹿嚇了一跳,“你沒事吧?”她的肩膀頭也在冒血,嘴里還吐了血,一路上還咯血,嘖嘖,怕是活不了幾天了,倒霉催的,袁漸鹿搖搖頭,離得遠了點,怕她的病傳染了他。
眉婉兒也不再吵了,“剛才那一路喝了江水,你又受了寒。”
正說著,皎然忽一把推開了袁漸鹿,他扭過頭來,道,“我好心關懷,你倒好,你們兩個真是……”
話沒說完,便見一只紅花蝮蛇纏著皎然的胳膊竄到了她脖頸間,眉婉兒不知有沒有毒,也不敢上前,反倒退后一步。
“她救了你,你還不快去幫她!”她對袁道。
皎然被長蛇纏住脖子,幾乎快要窒息,那長蛇的鱗片觸到她肌膚上,登時火燒一般疼痛。
她跪倒在地上拼命將蛇從身上褪去。
袁漸鹿也不敢妄動,“她還把你從水里撈了一段路呢,你怎么不去!”
眉婉兒哎呀抱怨了一回,伸手便要去徒手抓,被他攔住,“等等,有毒,劇毒?!?
“那我們就看著她死?”
皎然大口大口地呼吸,可空氣越發薄了,她的臉漲得通紅。
“你別亂動?!痹瑵u鹿對皎然道,揮劍一砍,將那蛇砍為兩截,但他也一個不當心傷了皎然的脖子。
眉婉兒急忙上前捂住皎然流血的傷口,只見她脖頸一圈被毒蛇纏出恐怖的紅跡,沒一會兒開始青紫,她這一路上真就沒多少平安的時候,可憐的小姑娘。
皎然的臉色慢慢發青,呼吸急促不已。
“現在該怎么辦?”眉婉兒手忙腳亂,皎然身上的血染紅了她的手掌。
袁漸鹿嘆息,一把牽起她的胳膊,將她背在了身后,“先離開岸邊,附近可能不止這一條毒蛇,我看這個島不算小,也許島上有人?!?
“我去找人救她!”眉婉兒道。
他無奈極了,扯住她的袖子,還嫌不夠亂?“你一個人亂跑就是找死,這島上有毒蛇說不定還有毒蟲,我背著這個,你以為我還能多背著一個你?”
眉婉兒怒道,“我這不是怕她死了么?!?
“死了那也是她的命,你看她渾身沒一點兒好的,老天要收她,我們也救不了,不過,我看她命硬著呢,病了這幾個月,她半死半活著還能撐下去,足可見了?!痹瑵u鹿說著風涼話,身后那姑娘渾身發顫,他說了一半,于心不忍便沒再繼續說。
“天可憐見喲!”他往上托托皎然,免得她掉下來。
三個人往林子里去,走了半個時辰眼前出現一個破落的小院子,庭院中無人清理,到處是雜草叢生。
這間石頭堆砌的房子只有個很小的窗子,三人走進去,里面陰森森的,袁漸鹿將人放下,打量附近。
皎然蜷伏在地上,呼吸越發微弱了。
“現在你說怎么辦?”袁漸鹿席地而坐,也顧不得地上盡是灰塵了。
面前的女子脫下濕漉漉的外衣,墊在皎然的臉邊,地上實在太臟,浮塵在空氣中彌漫著,看樣子許久沒有人來過這里了。
眉婉兒道,“有人告訴過我,毒蛇的巢穴邊生長的草木,很可能就是解毒的藥草?!?
“那你知道剛才纏了她的蛇巢穴在哪兒嗎?”袁漸鹿靠在柴堆上問道。
“我是不知道,那現在我出去找,我回來之前,你不要離開她身邊,船上很有可能也有其他人來到了這里,你把她一個人留下就是叫她死?!泵纪駜旱?。
“我沒有照顧她的責任,我是她爹還是她哥?”
“少說廢話了?!泵纪駜菏智撇簧线@個貪財好色的袁漸鹿。
他還要繼續爭辯,眉婉兒忽將手指放在唇邊,示意他安靜下來。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飛起了道劍光向屋里襲來。
劍光如電,飛旋在空,急削二人而來,眉婉兒和袁漸鹿分別躲開,那把劍便插在了皎然身后的柴堆上。
這一劍來得很快,袁漸鹿下巴指了指她,讓她退到他身后作為皎然的第二道屏障。
袁漸鹿手上握著劍,高聲道,“不知閣下是哪位,不如出來相見。”
船上的人他都認識,并未樹敵,不知來者是誰。
門外無人說話。
眉婉兒四下張望,肺腑發寒,“袁漸鹿,你有沒有發現一件事?”
袁漸鹿沒有回頭,“什么?”
“我們剛進來時,屋里唯一一扇窗子朝南,但……現在是朝北的……”
“你說什么鬼話呢?”袁漸鹿掃了一眼窗子的方向。
“不一直在那里么?”他道。
“不是?!泵纪駜簩χ車淖兓苊舾?,“風景也不一樣了?!?
“你到底想說什么?”
“剛才從窗子往外看,還能看見江水,但現在你看,是一片枯葉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