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世間之鎖
- 都督府新來的侍女是個三流細作
- 帷余
- 2456字
- 2025-04-22 22:00:00
若是遇到府中有宴會,一般公子得沐浴后才能前去赴宴。
湯室中霧氣彌漫,皎然聽從韶楓的話遞去了澡豆,到處是濕漉漉的,她在衣裙上擦了又擦,手上還是潮濕的。
在會英客棧服侍了逐星無數次,拿步月也做過“傀儡”試過。
可他們都沒這樣赤裸裸地站在皎然面前,縱有一次服侍逐星沐浴,那也是面對同為女子的軀體,皎然蹲在他身前。
卯足勇氣不顫抖,慢慢為他擦拭,試著將他當作個物件,什么都沒有感覺。
她心中無比感激湯室中熱霧不散,不然她臉上的緋紅一定叫人笑話。
正想著,她忽然發現公子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他天真地問道,“皎然,你的臉被熱氣燙著了?”
她仰起頭,正要回話,這溫熱潮濕的水霧直往她鼻子眼睛里鉆,沒等她胡說,就一頭栽了過去。只記得暈倒時仿佛貌似好像正好撞倒在他腿中間。
她繞著山門跑幾圈也沒有暈過去的時候。
可是在這樣潮熱的地方卻暈了過去。
后來她才知道,混堂子里的人第一次去澡堂子都可能會暈。
等她醒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公子臥房外間的一張床榻上。
笑菊將嗅壺繞著她的鼻子來回打轉,見她睜開了眼睛,她才放下。
“笑菊姐姐……”
皎然迷迷糊糊覺得自己闖了禍,好像暈倒前撞倒了誰。
“得虧你還記得,你把公子撞倒在池子里了。”
“啊?”皎然一驚,從躺著變成了坐著。
韶楓道,“跟頭牛一樣,一抵就把公子撞翻了,我和笑菊姐姐還說呢,早知道你暈堂子,就不讓你服侍公子沐浴了。”
“公……公子怎么說?”皎然不安。
“他能怎么說,從水里爬上來叫人把你拖回來了。”
“那——他沒事吧……”皎然耳邊似乎響起了一聲落水聲。
“你還有臉問,你——嘶……你醒了就好。”韶楓被笑菊狠狠掐了一下。
躺了片刻,她還以為晚間不需她前去伺候了。
像這種家宴按理說應該很尋常,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個飯。
可是這場家宴實在讓人覺得奇怪,首先是聲勢浩大。
皎然站在公子身后等著伺候,再往旁邊是笑菊。
宴會的賓主一共只有六個人,侍奉這幾個人的隨從姬妾廚役皎然粗粗一數,至少有上百人,要不是廳堂寬敞,也容不下這么多人來來回回上菜撤菜。
皎然在心中默默想到,王侯巨富,顯官貴商的家宅,或許這樣的情況很常見。
一家子吃個飯,真講究啊。
皎然悄悄往公子對面看去,瞧見一人穿著件淺藍色的圓領袍衫,那是一件顏色非常輕淺,式樣非常簡單的一件衣袍,但穿在他身上就有一種華貴之感。
他靜靜地坐著,臉上什么神情都不顯,神態氣質和風度有一種飄逸靈動之姿,像是一座山安靜地佇立在那里,仿佛沒有什么事能讓他煩憂憤恨,天上的浮云般閑適。
往他左右手邊,分別有個精神抖擻,如撿了千百兩黃金的男子和一個眉眼疲累,塌著肩腰不成坐相,總怏怏不樂的男子。
這三個人不出意外就是笑菊口中都督大人的三位公子,柴列,柴徹和柴毀。乍一看,他們兄弟三人中,中間的老二柴徹和老三柴毀長得有幾分像,但柴毀這人身上冒著些說不清的邪氣。
大公子柴列是個笑面虎,表面上嘻嘻哈哈,背地里學他老爹的手段學得最多。
小公子柴毀頗受都督夫人偏愛,喜用寒食散,是個自大蠻橫,上天入地,睚眥必報的性子。
二公子柴徹多年前被都督大人送去長安,明面上說是入宮伴讀,由皇家教養,實則為質子,牽制休屠都督府。不過鳳凰雛不是說他一直都會在長安皇宮中嗎,怎么如今回到了都督府?
胡思亂想間,皎然不當心和那藍衣公子柴徹對視上,他的眉眼忽然帶上了一種讓人可以從腳底冷到頭頂的殺氣。方才的淡然出世全然不見了。
皎然雖未曾在江湖上跑來跑去,可會英客棧魚龍混雜,直覺告訴自己,這是極冷靜的殺手才有的目光,她甚至覺得只要他動手殺人,那人就一定會死。
可是通常江湖上的殺手也有一種草莽之氣,在鮮血廝殺里滋養成的,皎然面前的這種高門鼎食之家出身的殺手是非常少的。
柴徹這人身上好像原本就寫著不可冒犯,無論誰,只要看過這年輕的公子一眼都可以明白皎然的恐懼。
如果說尋常殺手只是視人命為草芥,那也只能算作個殺人工具,柴徹這人與他們最大的不同是他絕不是沒腦子的趁手武器。
皎然平常在師門里膽子很大,因為她知道阿娘心狠又護著她,在綿垣惹了任何人,只需阿娘一句話,任何人都不能從會英門帶走皎然。
現在出了師門,就得夾著尾巴做人了。
她緩緩往穆衿身后挪步,躲開那人的目光。
別惹他就行,她默念道。
主客是都督大人和夫人。
夫人一共有三個兒子,四個女兒,其中有一個女兒已經成婚。她遠遠見過幾位小姐,可不知為何,夫人看管她們看得很牢,就像是今日的家宴,都未讓她們出席。
穆衿公子不是都督大人的孩子,到現在皎然也沒弄明白他是誰的孩子,他叫都督大人叫叔父,難道就真的是他的親侄子?
都督大人坐在主位上,燭光在他鼻梁旁掃下一片陰影,他的目光看起來就像是深淵,不笑的時候,目光很冰冷,笑起來又有一種兇神作祟的感覺,不得不說,柴徹比起他的大哥,和他老爹更相似。
“皎然?”笑菊提醒她。
“啊?”
“叫你布菜呢。”笑菊想把她的耳朵給她割下來掛在脖子上,看她要不要用了。
皎然連忙走向前,見公子鳳眸清澈而銳利,“你怎么又走神了?”他趁著皎然彎腰夾菜時低聲說。
他不知道自己認真說話時,總有一種仁慈而可愛的小表情出現,如同春風拂過即將冰融的河堤。
這家里這么多男人,也就她服侍的這個看起來正常仁厚點。
皎然喜歡開各種難開的鎖,所以有些時候她會陪同師兄弟完成任務,基本上只需要打開一些箱子上的外鎖或者宅院的內鎖就行。
一般鎖住古玩的金龜鎖和富貴人家庫門前的蝴蝶鎖是最難開的,不過等到她十三歲以后,這些鎖也不是難題了。
假如說這些人都是鎖,那最好開的應該就是她身前這位穆衿公子,甚至皎然有一種錯覺,這鎖原本就沒上好。
他心里頭藏不住事兒,練字的時候總同她說,昨日作畫叔父說了什么,前日大公子路過時拿東西不當心丟了他一下,他都要說上一說。
一開始皎然覺得可能就是因為笑菊姐姐和韶楓那幾個侍女大嘴巴,他信不過她才不多說,但和笑菊待得久了,皎然覺得她嘴上沒毛守秘也牢。
皎然估摸著是他話癆只對著生人,再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鳳凰雛說的不全是對的,笑菊說的也并不全準確,公子這個人是很難用幾句話概括的。
有時候皎然在干活,回身一看,他正盯著自己,看見公子,她就會想到房中那暖暖的、溫溫的火,如同紅泥小火爐煮酒煮茶的那種火,不炙熱,但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