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葉,灑在地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恰似跳躍的音符。沈浩南深吸一口氣,抬眼望向那湛藍如寶石般的天空,思緒飄回到那個午后,他與劉雪在琴房外的籃球場邊,不經意間許下的那個約定,仿佛還在耳邊回響。
沈浩南抱著畫夾,安靜地站在琴房門口,目光有些放空。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撫上護腕邊緣,那兒繡著幾朵精巧的白色小花,花瓣錯落有致,針腳細密,宛如他心底那些被小心珍藏的心思。這護腕是劉雪上周歸還的,那些花兒也是她用和自己吊墜同色的絲線精心補上的,每次看到,沈浩南的心就像被羽毛輕輕拂過。
“浩南哥,校籃球賽報名已經截止啦!”陳雨欣像個活潑的小精靈,從月洞門那邊蹦了過來,手腕上的玉鏈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響,那聲音悠悠揚揚,恰似古琴泛音,余韻悠長。她頭上戴著新換的銀杏發夾,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發夾內側刻著“梅庵”二字,和林修送給劉雪的那枚,簡直是天生一對。陳雨欣眨著靈動的大眼睛,嘴角帶著一絲促狹的笑意,“初二(3)班的林小婉說你三步上籃的時候,那姿勢帥得像《臥虎藏龍》里的李慕白呢!浩南哥,要不咱在球衣上繡個古琴紋,保準全場驚艷!”說著,她還故意把籃球往沈浩南的畫夾上蹭了蹭。
就在這時,琴房里突然傳出一聲“錚”,那聲音尖銳又突兀。沈浩南心里一緊,趕忙推門進去。只見劉雪站在那兒,手里緊緊攥著一根斷裂的琴弦,她的指腹上,沁出了細細的紅痕,像一朵朵嬌艷卻脆弱的小花。沈浩南二話不說,急忙從自己的帆布包里掏出早就備好的鹿筋弦,這可是他省了半個月早餐錢才買到的。他一邊翻找,一邊想起包里還有一張手繪,上頭畫著一個戴著護腕的籃球小人,正小心翼翼地把一朵白色小花別在古琴的雁柱上,那畫面,就像他和劉雪之間那些微妙又美好的關聯。“我……我看過林修換弦,我來試試。”沈浩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些,可捏著弦軸的手卻止不住地微微顫抖,后頸的碎發也因為緊張,緊緊貼在了皮膚上,活脫脫就是小時候那個偷偷給劉雪琴盒里塞茉莉花瓣的小男孩。
劉雪看著沈浩南低垂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淡淡的陰影,像蝴蝶的翅膀。她的思緒飄回到了家里,母親翻出的那本老相冊,里面有張泛黃的照片,四歲的沈浩南紅著耳朵尖,往她的琴盒里輕輕塞了一朵帶著晨露的白色小花,那畫面和眼前的場景奇妙地重合起來。此刻,沈浩南指尖纏繞的穗子末端,系著一片小小的銀杏葉,葉脈間用金粉細細描著“陳劉”二字,和他們在浮玉山發現的拼合玉佩上的印記一模一樣。“好……好了。”沈浩南好不容易換好弦,把琴遞給劉雪,指尖不經意間擦過她的手腕,兩人像觸了電似的,迅速把手縮了回去。
“你的手,疼不疼啊?”劉雪輕聲問道,眼睛里滿是關切。
“沒……沒事兒,一點都不疼!”沈浩南一邊搖頭,一邊擺手,耳朵紅得就像熟透的番茄,比他畫稿上的印章還要鮮艷幾分。
午休時分,籃球場沉浸在濃郁的桂花香里,那香味彌漫在空氣中,甜絲絲的。沈浩南靠在籃板上,專注地畫著速寫。他的筆尖在紙上輕輕游走,劉雪畫古琴時的側影漸漸浮現出來:她穿著改良旗袍,開衩處露出繡著琴徽的白襪,頸間的白色小花吊墜在陽光的照耀下,流轉著溫潤柔和的光,美得就像一幅畫。突然,一個籃球“砰”的一聲砸在了畫紙上,驚飛了正在仔細勾勒吊墜的筆尖。原來是陳雨欣,她抱著籃球,一臉好奇地問:“林修說你們的玉佩是‘梅庵派’和‘諸城派’的聯姻信物,這是真的嗎?”她一邊說著,一邊盯著畫紙上籃球和古琴交疊的吊墜圖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咦,你們看,這小人腳邊還藏著一些的縮寫呢!”
沈浩南被這突如其來的發現弄得措手不及,慌亂地合上畫夾,耳朵紅到臉頰。
昨晚的情景又浮現在他眼前,母親看到劉雪吊墜時,正在擇菜的手猛地一抖,菜刀“當啷”一聲掉進了水槽,濺起的水珠灑在圍裙上,暈開的痕跡竟和玉佩上的古琴輪廓有幾分相似。母親欲言又止的神情,和此刻畫紙上交疊的吊墜影像,在他腦海中不斷重合。
琴房里,林修坐在一旁,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琴操》泛黃的書頁,透過鏡片,他的目光落在劉雪手腕上的護腕。“沈同學繡的這些白色小花,是‘梅庵派’獨有的‘半開式’針法,和你吊墜上的雕刻紋路如出一轍。”
林修一邊說著,一邊遞過一杯熱氣騰騰的桂花茶,杯沿上“陳記茶寮”的落款,讓劉雪想起了沈母常穿的那件墨綠旗袍,那也是母親年輕時的同款。“文化節我們一起合作《將軍令》,怎么樣?”林修翻開筆記本,本子上畫著籃球場和七弦琴融合的奇妙圖案,旁邊還畫著一個戴著護腕的小人,正認真地調整著燈光角度。
夕陽西下,給整個操場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琥珀色。沈浩南蹲在儲物柜前,手里摩挲著那條繡了一整夜的圍巾。毛線是從母親的舊毛衣上拆下的,靛藍色中夾雜著幾根銀線,織成了半開的白色小花模樣,花蕊處還藏著“SH”兩個字母的縮寫,雖然針腳有些歪歪扭扭,但卻倔強地排列成琴徽的形狀。“別磨蹭啦!”陳雨欣冷不丁地從上面探出頭來,手機屏幕上正顯示著劉雪在琴房的畫面,她正把護腕套在最內層,露出的籃球小人剛好對著琴譜上的泛音符號,“你看,人家劉雪把你畫的草稿本都好好收在琴盒里呢!”
沈浩南一聽,鼓起勇氣,把圍巾一下子塞進劉雪手里,然后轉身就跑,校服后擺拍打著大腿,那聲音驚飛了樹梢上停歇的麻雀。劉雪摸著柔軟的毛線,想起在浮玉山寫生時,沈浩南蹲在石碑前的背影,畫夾上落滿了銀杏葉,而她偷偷撿走了那片刻著“陳劉聯姻”的葉片,他卻絲毫沒有察覺。在暮色籠罩的琴房里,劉雪翻開琴譜,一片銀杏葉輕輕飄落,葉脈間用針刻著“文化節籃球場見”,末尾還畫著一個戴著護腕的小人,正對著古琴比出沈浩南標志性的扣籃手勢。
“沈浩南!”劉雪突然叫住他,舉起圍巾晃了晃,嘴角帶著一抹俏皮的笑意,“你這針法,怎么跟你數學作業的草稿一樣歪歪扭扭呀!”
沈浩南回頭,看到劉雪嘴角揚起的小梨渦,頓時語塞:“那……那是我照著琴譜徽位織的,我……我盡力了!”
文化節彩排的那個晚上,沈浩南在燈光控制室里,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當劉雪身著改良漢服,裊裊婷婷地走上舞臺,頸間的白色小花吊墜在追光下閃爍著珍珠般的光澤,手腕上的護腕隨著她抬手的動作,露出繡著的籃球小人,正對著琴弦上的十三徽,仿佛在微笑。沈浩南深吸一口氣,按下了燈光鍵,剎那間,七道光束像琴弦一樣鋪展開來,恰好落在劉雪琴面的泛音位上,這可是他對照劉雪練琴時的光影,在草稿本上畫了整整三個晚上才確定下來的圖案。
后臺,陳雨欣正盯著手機里的一張老照片發呆。那是二十年前的琴社聚會,沈母和劉母并肩而坐,手里各拿著半枚玉佩,背后的屏風上,“琴瑟和鳴”四個大字已經被歲月染得有些泛黃。照片背面,“陳劉聯姻”的“婚”字被劃了一道斜線,旁邊用小字寫著:“待來年銀杏再黃時”。陳雨欣抬起頭,望向舞臺,沈浩南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劉雪彈琴,他眼中倒映的舞臺光束,比任何玉佩的光澤都要明亮動人。
深秋的夜風輕輕吹起,卷起滿地金黃的銀杏葉。沈浩南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面是陳雨欣塞給他的半枚玉佩,當他把這半枚玉佩和劉雪的吊墜拼合在一起時,“長樂未央”四個字在月光下清晰可見。
遠處的琴房里,傳來《將軍令》的最后幾個音符,和籃球場上的歡呼聲交織在一起,沈浩南微微閉上雙眼,靜靜聆聽著這交織的旋律,心中,期待著能與劉雪一同奔赴更多美好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