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辦法事。”

紀長瑄沉聲道。

剛才他一進來，就覺得下丹田一顫，這里似有什么邪祟厲鬼之物盤踞，讓他生出了一絲寒意。

恍惚中，當他再次打量這偌大的董府時，看到的卻是一頭躲在黑暗里擇人欲噬的猛獸！

“那就依紀小道長之意。”

董老太爺點了點頭。

見狀，紀長瑄就遞給了方管家一紙條。

“瑄小兄弟，這是？”

方管家茫然接過，愣了愣。

紀長瑄道：“這是舉辦法事所需之物，一個時辰內，你要把上面所列的東西買齊。”

他不確定此世道門之中的打醮，是否跟藍星上的一致，所以干脆寫了個紙條。

聽到此話，方管家這才明白過來。

他快速掃了一眼，發現這所需之物，還算好找。

老太爺之前就準備了些，剩下那些沒有的，一個時辰他倒也能弄來。

想到這里，他跟老太爺說了聲，就叫了幾位小廝，與他一道出去采買了。

“董老太爺，你的生辰八字是？”

方管家走后不久，紀長瑄就問道。

因為，這打醮行法真有講究。

要觀察房屋坐向是否與主家相克。

“老夫是昭臨七年，午月庚戌日癸巳時生人。”

“昭臨七年？”

紀長瑄心中一咯噔。

壞了，他只知道眼下是景明五年，哪里知道是昭臨七年是哪一年？

見紀長瑄愣住了，董老太爺不疑有他，道：

“紀小道長，眼下大崇國祚已續三百三十又六年矣，昭臨七年還是承安帝時期，距今已有七十三年了。”

有了這些信息，紀長瑄心念微動，略一掐算，又看了眼府邸坐向走勢，便正色道：

“多謝董老太爺，那小道就在你宅子的二進院，西廂耳房屋外做法。”

此話一出。

董老太爺臉色微不可察地一變，緊接著面露難色，似在猶豫。

“怎么……不方便嗎？”

紀長瑄看他神色不對，問道。

董老太爺語氣一改：

“方便方便！”

“紀小道長，先進屋喝口茶，方管事還沒有回來，等他到了，咱們再一并前去。”

聽他這么說，紀長瑄哪怕看出董老太爺適才神情轉換的有些不自然，也不好說什么，只得應了聲，隨他前去客廳。

結果沒走幾步，就見董老太爺跟身邊的老仆低語了幾聲。

到客廳時，那老仆就不見了。

來到廳中坐下，等婢女端來了茶水，董老太爺就跟紀長瑄寒暄了起來。

大抵問了下高半仙的身后事。

因為高半仙是為董府看風水而死，一定程度上是董家連累了他。

所以董老太爺對高半仙始終有愧疚之心。

“說起來，老夫本該去桂花巷看看你的，奈何佑承之死……”

說到這里，董老太爺眼泛淚光，面有戚色，哽咽住了。

看到這一幕，紀長瑄心中多少也有些觸動。

不管身處哪里，白發人送黑發人，終究是一悲事。

就在紀長瑄心下悵然時。

院中，不知何故，突然響起了一道女孩子的哭啼之聲，像是受傷之后的小貓被人激怒，發出的低嗚與哀叫。

……

這哭聲叫人聽了揪心。

但紀長瑄扭頭看向一旁的董老太爺時，他卻微沉著臉，面色泛青。

“家中稚童哭鬧，讓紀小道長見笑了。”

似感受到了紀長瑄注視過來的目光，董老太爺無奈道。

“無妨。”

紀長瑄擺了擺手。

接著，就順勢起身，要出去看看。

見此情形，董老太爺臉色一變，連忙站了起來，攔道：

“紀小道長不必理會，下人一會兒就哄好了。”

但紀長瑄卻跟沒聽見一樣，直接走了出去。

他前世在藍星上，還有一個剛上二年級的妹妹，平時老是纏著自己，跟她一塊兒玩。

動不動還愛哭鼻子。

老是跟爸媽告狀，說自己欺負她，真是人小鬼大的。

適才那女孩的哭聲，讓紀長瑄想起了他的妹妹，所以他沒忍住，想出來見見。

來到院中。

只見一七八歲的小女孩，正死死抱著一位嬤嬤的腿，不肯松開。

那小女孩身子單薄，穿得是洗得發白的青布襦裙，領口歪斜著，露出了紅繩系成的平安結。

“死丫頭，快撒開！”

嬤嬤啐罵道。

剛才嬤嬤得了管事的吩咐，讓她把二進院西廂耳房里東西給收拾收拾，最好全扔了。

結果，她剛把東西打包好，正要拿出去丟掉時，誰知道這死丫頭一直纏著她，連哭帶鬧的，這會兒怕老太爺聽見，立馬火氣上來了。

對此，小女孩就是死不撒手。

她拼命搖頭，帶著哭腔嘶吼道：

“不！”

“那是娘留下來的衣物，不能扔……”

“都是沒用的東西，還留著干嘛！”

一來二去的拉扯，嬤嬤早就來了脾氣，看小女孩如此執拗，伸手就要打她！

眼看這重重的巴掌落下，小女孩嚇得趕緊閉上了眼睛，但小手卻依舊死死拽著嬤嬤的褲角。

但出乎意料的是，想象之中的巴掌沒有揮來，身上也沒有傳來絲毫痛感。

小女孩小心翼翼睜開了眼，發現一個挺拔身影罩住了自己。

抬起頭來，她望見一鼻若懸峰、朗目疏眉大哥哥正站在她身邊，替她攔住了這巴掌。

“嬤嬤，這么大年紀了，何必跟一小丫頭置氣？”

紀長瑄沖嬤嬤笑道。

“你…你個毛頭小子，從哪里冒出來的？”

嬤嬤見紀長瑄穿得尋常，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子弟，自然不肯相讓道。

“不得無禮，這是老太爺好不容易請來的小道長！”

就在這時。

老仆突然走了出來，瞪了嬤嬤一眼，喝道。

聞言，那嬤嬤嚇得直哆嗦，趕緊跟紀長瑄低身道歉。

紀長瑄見狀，只是擺了擺手，懶得計較。

但卻讓她把小女孩的東西留了下來。

旋即，那嬤嬤才在老仆的揮手下退了出去。

此刻，董老太爺走了過來，他看到了剛才事情發生的經過，和氣道：

“紀小道長，我府上的下人不懂規矩，沖撞了你，還望不要見怪。”

“董老太爺言重了，此事也是因我而起。”

紀長瑄搖了搖頭。

很快，他俯下身子，望著面前小女孩那眼角的淚水，心中多了分愧疚。

他大概也明白了為何嬤嬤要扔她娘親的東西了。

看來，那間耳房一直是她在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