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君前腳剛走，駱至遠后腳又接到了一個求租者的電話。

“你好，請問有獨棟物業出租是嗎？”是一個溫柔的女聲，聽起來很舒服。

“有的，您是做什么業態呢？”

駱至遠內心想要罵人，平日里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客戶，今日卻像是餓極了的鯉魚遇到了掛著蚯蚓的餌，一擁而上，饑不擇食。

“我是像要找辦公的地方，最近公司計劃要搬遷，老板讓我多找幾個地方對比看看。”

對方還挺坦誠，一上來就說是要做對比，但只要是有希望的客戶，就沒有放棄的道理，雖然駱至遠并不覺得匯樂綜合大樓會有被選中的機會，但也不能攔著對方不讓對方來看一看。

“可以，您現在方便過來嗎？我剛好在這里。”

駱至遠掛了電話之后，發了個定位過去。

接連不斷的客戶上門，他尋思有點太巧了，便同時發了個信息給廖大荃和姜奇，問他們最近有沒有幫他宣傳物業招商信息。

廖大荃回復得很快：我吃飽了撐的，幫你干活又不加工資。

姜奇的回復則認真得多，他說在與商戶溝通的過程中，他會有意無意跟他們提起匯樂綜合大樓，也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死馬當做活馬醫罷了。

駱至遠輕笑一聲，這兩個老同事呀，還真是各有千秋，希望今天能早點收工，然后恢復到從前大樓無人問津的正常狀態。

“滴嘟滴嘟……”

一陣特異的鈴聲響起，駱至遠嚇得一激靈，不消說，肯定是自己那個寶貝女兒又搗鼓了自己的通訊設備。

“主人，你在哪里？”

居然是土豆管家撥通了緊急呼叫熱線，駱至遠趕緊打開了視頻模式，屏幕中出現了土豆管家一張無比惆悵的臉。

“我在工作，一時半會回不來，有什么事？”

“你的女兒，竺金珠，她跑了，還帶走了不少現金。”

駱至遠扶額，感到太陽穴一陣突突跳，他知道土豆管家不會撒謊，至少表現出來的情形肯定如他所述，但也不好憑此就下定論。

“她有沒有留下什么話？”

“她說，有點急事，出門一趟。”

這話一聽就是竺金珠的慣常語氣，希望她是真的事出有因，否則剛剛才建立起的父女情就會要面臨嚴峻的考驗了。

“行，我知道了，你正常操持家務就好，我來處理這件事。”

駱至遠掛掉了視頻，長嘆了一口氣，工作上的事情再棘手，只要肯動腦筋往往還有解決之法，而家事嘛，只能說家家有一本難念的經吧，女兒呢女兒搞不定，對象呢對象也快黃了，犯愁得很。

“你好，是駱先生吧，我是過來看辦公場地的小美。”

駱至遠猛地抬頭，扯出笑顏，準備迎接今天的第二波客戶，然而，他的笑容一下子不受控制僵住了。

對方是一名貨真價實的AI員工，還是造價昂貴的仿生人，一身白領麗人裝扮凸顯出她完美的身材比例，五官更是精致無瑕。

做招商工作這么多年，雖然平日里都是跟AI員工打交道，但遇到的AI客戶還真不多，大概是因為商業還是以人為中心，老板們仍舊不放心將看鋪選址的事情全權交給AI去做。

“是我，這就是匯樂綜合大樓了，您想如何勘察，先看周邊，還是先看里面？”

駱至遠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語氣如常地說道。

“你就按平常帶我四處看看就行，我等下需要拍照和錄像，不介意吧？”

“只要不外傳，是沒關系的。”

駱至遠并沒有因為對方是AI客戶而怠慢，反而一邊走一邊介紹大樓的設施設備情況，比方才給艾君講得更為詳細透徹。

大樓的弊端自然要說，而且要一樁樁一件件掰開來說，優勢也不能不說，但可以通過變通的方式說出來，讓優勢聽起來也像劣勢，就像明明是在陰陽別人，但腦子轉不過來的人會真以為真是夸贊。

人判斷一件事可不可行，通常是靠綜合的直覺判斷，數據信息只是輔助手段，而AI判斷一件事的可行性則是完全靠信息統計分析。

駱至遠深諳其道，自然知道如何應付。

小美的行動速度很快，全程沒有廢話，大概只花了二十分鐘，駱至遠就結束了接待工作。小美臨走之前，同步給了駱至遠一份分析資料，資料的末尾顯示匯樂綜合大樓與目標辦公場所的適配度為68%，這也是駱至遠意料之中的結果。

本以為今天的工作就此告一段落，結果駱至遠中飯還沒有吃完，就接到了智機零號發布的任務——有第三波客戶要接待，指明要看匯樂綜合大樓。

他有跳腳想要罵人的沖動，總覺得是有人在搞惡作劇。但工作不容懈怠，即便覺得有坑，那也得往里面跳試試看。

“收到，馬上就趕過去。”

駱至遠生無可戀地將碗里的蛋炒飯扒拉完，又夾了幾口空心菜，利落地掃碼結賬，離開了這一家連一個碳基員工都沒有的機器人炒菜餐廳。

飯菜并不難吃，但沒有鍋氣，跟吃預制菜一個樣。

第三波客戶是姜奇帶過來的，說他們已經看過了南天商業廣場的空鋪，但沒有相中，反而提出想要去看看空置許久的匯樂綜合大樓。

“這位是代先生，這位是袁女士，他們想要開一家恐怖主題的密室逃脫，面積需求是八千到一萬二千平。”

“這位是我們公司負責招商的駱先生，他做招商很多年了，非常專業，等下會帶你們參觀大樓，會詳細地進行介紹。”

姜奇為雙方一一介紹，態度誠懇而又熱情，關于工作的界限感，他的分寸一向掌握得很好。

在介紹完后，他在駱至遠耳邊小聲說了句話，說長租旁邊凱立大廈的酒店客戶要退租，馬上也會空出來，讓他把握機會抓住客戶。

駱至遠連連點頭，示意聽進去了，盡管他內心所想并非如此。

“代總，袁總，這邊請，小心腳下。”

代宇和袁靜看上去像是一對很般配的情侶，一個眼神就能看出他們的默契，而袁靜從一下車開始，就表現出對匯樂綜合大樓很感興趣。

“這簡直就算我夢寐以求的夢中情屋，宇哥，你不覺得光是站在這里，就有一種陰森恐怖感撲面而來嗎？要是晚上過來，氛圍肯定絕了。”

“聽說這棟大樓之前還疑似鬧鬼，我覺得是一個不錯的噱頭。”

穿過樓道時，廊燈很配合地閃了幾下，嚇得袁靜大驚失色，緊緊摟住了代宇，典型的又菜又愛玩。

“啊啊啊，什么東西，是蝙蝠嗎？這樓里居然有野生蝙蝠，實在太棒了！”

“這些門窗挺帶感，都不需要做舊，保持原狀就可以。”

“這一間房夠大，改裝成停尸房怎么樣？或者做成那種老式靈堂？”

“你是總設計，鬼點子多，你說了算數，我只管落地。”

兩個小情侶一唱一和，駱至遠感覺自己完全沒有插嘴的機會，為了不顯得太過冷漠，只能見縫插針地介紹這棟大樓的優缺點。

“看來你們對物業比較滿意，那我們可以來聊一聊租金和消防辦證問題。”

今天居然破天荒來了三波客戶，這讓駱至遠下意識感覺有蹊蹺，但他還是強行壓下心中的疑惑，跟眼前的兩位客戶聊起了正事。

“租金問題，姜先生在過來的路上聊過了，我們覺得可以接受。要不今天先付個意向金？”

代宇一看就不是艾君那種做慣生意的，居然一點價都不講。

一時之間，駱至遠甚至都有了一絲動搖，是否要在確保S先生計劃的前提下，留住這個客戶呢？

“稍等，消防辦證有什么問題嗎？這棟樓難道沒有做消防驗收？”

袁靜則警惕地扶了扶眼鏡，方才駱至遠說的話觸及到了她的敏感詞。

“你們也看到了，這棟樓的修建年代比較久遠，消防設施設備不是很齊全，消防辦證有一定難度，但只要花心思，還是有機會辦下來的。”

駱至遠斟酌著字詞，須告知他們這條路有障礙，但又不能把這條路堵死。

“宇哥，我看呀，今天別急著定，這樓不是空置很久了，估計也不會有人跟我們搶，先跟相關部門溝通一下再說吧。”

袁靜聽出了弦外之音，從之前的興奮狀態恢復了冷靜理智，語氣毋庸置疑。

“當然可以，還是你考慮周全。”

代宇立馬調轉了話頭，點頭表示認同，他知道自己的商業頭腦不及袁靜，因此他十分聽勸，袁靜讓他往東，他絕對不會往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