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地鐵詭蹤

子時的嘉陵江泛著鐵銹色的波光，林夏踩著探照燈投下的光斑鉆進圍擋。塌方的地鐵隧道里，潮濕的巖壁上布滿蚯蚓狀的凸起——那是西周墓葬群特有的“龍砂“封土層，此刻卻詭異地滲出暗青色黏液。

“小林！看這個！“陳教授的聲線發顫。他手中的地質錘正卡在青銅祭盤邊緣，盤面星宿圖像呼吸般明滅。林夏的登山靴突然打滑，掌心按在祭盤邊緣的瞬間，冰涼的青銅突然有了體溫。

二十八宿星圖在她視網膜上灼燒出重影。恍惚間，她看見披羽衣的祭司將龜甲投入盤心，沸騰的銅液中浮起“癸亥“二字。某種跨越三千年的悲愴突然攥住心臟，等她驚醒時，腕表指針正逆時針飛轉。

“青銅器在改寫局部時空！“她嘶聲大喊。盤沿的十二地支刻度噴出靛藍火焰，將工人安全帽上的LED燈染成磷火般的幽綠。陳教授的記錄本突然自燃，紙灰在空中拼出與青銅器上相同的蛇形紋路——那正是她七歲跌入枯井時，在井底見過的“癸水紋“。

陸青墟就是在這時踏著銅錢雨降臨的。

九枚開元通寶叮叮當當釘入巖壁，擺出先天八卦陣。這個自稱電力檢修員的男人，風衣內襯的北斗九星紋在黑暗中流淌著水銀光澤。他手中的羅盤瘋狂震顫，磁針竟垂直指向地心。

“癸水倒灌，地龍翻身。“陸青墟咬破指尖在虛空畫符，血珠詭異地懸浮成河圖形狀，“姑娘，你剛才是不是碰到了祭盤的生門？“

整座隧道突然響起編鐘轟鳴。林夏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影子脫離身體，穿著素紗襌衣走向祭盤中央。在她指尖觸及“天芮星“位的瞬間，所有電子設備迸出電火花，監控視頻里突然多出數百個青銅色人影——他們穿著不同朝代的服飾，重復著跪拜星圖的動作。

“這是...四十九年一輪回的祭祀影像？“林夏的考古知識在瘋狂預警。她注意到那些虛影的眉心都有癸水紋閃爍，而最近的人影穿著1975年的的確良襯衫。

陸青墟的青銅令劍突然出鞘，斬斷一縷纏上林夏腳踝的銅銹：“從1949到2024，正好三輪癸水周期。今晚子時，就是...“

他的話被巖層裂開的巨響打斷。祭盤中心升起三米高的青銅柱，柱身密密麻麻的甲骨文正在滲出鮮血。林夏認出那是最初在井底見過的謁文：“癸水通幽，九泉洞開，三千紅塵劫，皆入輪回盤。“

當第一滴血落在她掌心時，地底傳來龍吟。整條地鐵隧道開始坍縮成青銅甬道，林夏在最后的清醒時刻看見——陸青墟腕間也有個正在發光的癸水紋，只是比她掌心的多了三道雷紋。

青銅甬道的墻壁流淌著水銀般的液體，林夏的防風打火機照出壁上浮雕：九條蟠龍纏繞著二十八宿星圖，龍睛處嵌著的夜明珠正隨著他們的腳步漸次點亮。陸青墟的玄貓炸開毛發，金瞳死死盯著甬道盡頭那片涌動的黑暗。

“跟著銅錢走。“陸青墟撒出七枚厭勝錢，古錢幣懸空排列成北斗狀向前飄浮，“別碰任何發光的紋路。“

林夏的掌心印記突然刺痛。她發現那些“龍砂“封土層正在甬道頂部蠕動，細小的青銅顆粒像螨蟲般簌簌掉落。當第一粒銅砂沾上她后頸時，整條甬道突然翻轉，重力方向瞬間改變。

“抓緊！“陸青墟的令劍插進龍鱗浮雕縫隙。林夏在失重狀態下抓住他的腰帶，看見下方深淵里浮起無數青銅棺槨。棺蓋上的癸水紋正在重組，拼出“甲辰“、“乙巳“等未來年份的干支。

玄貓發出凄厲嘶叫。某具棺材突然炸裂，青綠色藤蔓纏住林夏腳踝將她拖向深淵。陸青墟割破手掌將血抹在劍身，北斗紋飾逐一亮起：“天樞貪狼，破！“

劍光斬斷藤蔓的瞬間，林夏的指尖觸碰到棺內尸骸。記憶碎片洪水般涌入——穿中山裝的男人在沙漠中掘井，井底青銅門上赫然刻著“749局絕密“；穿道袍的老者將雷紋癸水紋烙在少年腕間；她自己站在燃燒的城樓上，腳下是無數碎裂的封神榜殘片。

“醒醒！“陸青墟的銅鏡貼上她額頭。鏡面映出的卻不是她的臉，而是戴著十二旒冕的帝王虛影。林夏嘔出帶著銅銹味的黑血，發現掌心的癸水紋已蔓延至手肘。

甬道盡頭傳來齒輪咬合的轟鳴。青銅巨門緩緩開啟的縫隙里，林夏看見倒懸的故宮角樓漂浮在云海之上，鋼筋混凝土的現代大廈與雕梁畫棟的仙宮詭異地共生。陸青墟突然捂住她的眼睛：“別看洞天倒影，凡人承受不住...“

話音未落，門縫里伸出青銅鎖鏈纏住兩人。玄貓化作金光沒入陸青墟的瞳孔，他的虹膜瞬間變成豎瞳：“得罪了。“他咬破舌尖噴出血霧，血珠在空中凝成“敕令“二字印上林夏眉心。

世界在剎那間寂靜。林夏感覺有冰涼的手指點在自己脊椎第七節，三千年前的古老吟唱從骨髓深處泛起。當她再次睜眼時，青銅巨門后的景象已不再令她暈眩——她看見每棟現代建筑的地基都連著青銅鎖鏈，無數鎖鏈最終匯聚成九條貫穿地球的龍脈。

“原來這就是三十三重洞天...“她喃喃自語，發現自己的聲音帶著重音，仿佛有另一個更高維度的存在借她之口說話。

陸青墟的令劍突然發出悲鳴。門縫里涌出的青銅液體凝聚成持戈甲士，他們頭盔下的“面孔“竟是不斷變換的癸水紋。林夏本能地抬手結印，二十八道星芒從指尖迸射，將最先沖來的三個甲士釘在墻上。

“你果然是天芮星君轉世。“陸青墟苦笑，他的風衣已被青銅液腐蝕得千瘡百孔，“抓緊時間，我要炸開生門！“

當他把最后三枚銅錢按進北斗星位時，林夏看見了不可思議的一幕：青銅甲士的武器突然調轉方向刺穿自己胸口，整條甬道像被揉皺的錫紙般收縮。在空間坍縮的最后一秒，陸青墟抓住她躍入青銅門縫。

失重感持續了仿佛一個世紀。林夏再次恢復意識時，正躺在工地臨時帳篷里，陳教授拿著聽診器的手僵在半空——他的白大褂上沾滿銅銹，胸牌表面浮現出細小的癸水紋。

“你們在隧道里消失了十七分鐘。“陳教授的鏡片蒙著青霧，“但所有記錄設備都顯示...“

帳篷突然被狂風掀翻。夜空中的北斗七星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移位，天樞星位置赫然懸著青銅祭盤的虛影。林夏舉起顫抖的手，發現掌紋已變成流動的星圖，而陸青墟正站在百米外的塔吊頂端，衣袂翻飛如展開的河圖洛書。

遠處傳來第一聲晨鐘，林夏聽見自己用不屬于人類的語言呢喃：“癸水歸位，洞天重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