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溪邊，紹華帶著幾名軍漢開始向地勢低平方位快步趕去。
對于治愈斷尾蝮蛇的毒素，紹華記憶中有一味比半面蓮還要霸道的草藥。
那便是大名鼎鼎的鶴草！
相傳醫圣孫思邈在河灘邊上偶遇一只被毒蛇咬傷的仙鶴，正在啃食是一株生有紫色小花的植物，隨后仙鶴將咀嚼后的植物涂抹在傷口上，幾日后，仙鶴居然痊愈飛走了！
而這，便是鶴草由來！
……
就這般前行了一刻鐘，紹華和一眾軍漢終于順利穿越密林，來到一處平緩山谷腹地。
“這里……倒是符合鶴草的生長條件。”
思索片刻，紹華將跟隨而至的軍漢喚到身前，開口吩咐道：“各位兄弟，此番要尋的藥草名叫鶴草，常長于灌木草叢。”
“成體有三尺高，花色呈粉色或白色！都記下了嗎！”
“記下了！文書大人！”
“好！王百戶的狀況我也不知道能撐多久，我們要加快速度行動！”
言罷，人群頓時散開，開始向各個不同方向搜尋起紹華口中的鶴草。
快步踏在松軟的草坪上，不多時，紹華便眼尖發現，東南方向的一處灌木叢，有一抹粉色隨風飄搖。
“那是……鶴草？”
心底一喜，紹華快步跑上近前，剛欲伸手去摘，眼角旁光卻是突然看見灌木叢旁的雜草間，盤著一坨灰糊糊的東西。
“靠！又是蛇！”
手臂在半空中靜止，可那條毒蛇儼然已經被紹華舉動驚醒。
“來不及了！”
視線中灰色的蛇軀立起，紹華急中生智，身體后仰，竟是直接向后方滾出三五米的距離。
嘶！嘶！嘶！
毒蛇被紹華這新奇的舉動搞得微微一愣，隨后也驚的彈射起來，可卻由于愣神那一刻，攻擊落了空。
而紹華則是一個鯉魚打挺站起，借助毒蛇滯空間隙，眼疾手快一刀砍了過去。
噗嗤！
蛇頭被直接剁下，紹華細細看去，這居然也是一條短尾蝮蛇。
“奇怪，這山中毒蛇多就罷了，怎么還會藏在鶴草附近休息……”
好奇壓過心底后怕，紹華將蛇頭剁碎，用刀將蛇尸挑了起來。
并沒有任何異常痕跡。
“或許是我想多了吧。”
將蛇尸收好，紹華沒有浪費，這可是珍貴的蛋白質來源！
把眼前鶴草拔下收好，紹華繼續邁開步子，開始尋找下一株鶴草。
半刻鐘過去，紹華握著一把鶴草回到集合地點，其他軍漢也都陸續趕回，值得一提的是，他們也在鶴草附近或多或少碰見了短尾蝮蛇！
不過萬幸有王百戶慘劇提醒在前，這才沒有造成傷亡。
“好了，立刻返程！”
紹華下達了撤退命令，自采下第一株鶴草起，他便隱隱感覺這片山谷有問題。
似乎有雙眼睛……在暗中窺伺自己一樣！
……
返程的路，比來時好走，自古如此。
僅僅用了半刻鐘，紹華等人便重新回到了小溪邊。
將鶴草沖洗干凈放入口中咀嚼，一股苦澀感頓時在口腔爆發，可看了眼虛弱的王百戶，紹華也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咀嚼下去。
他不是圣母，但王百戶必須要救！起碼不能讓他死在返回山洞之前！
不然，他根本沒辦法和馬千戶等人交代。
總不能說采躺藥的功夫，馬千戶你手下就死了一個百戶吧！
就算同行的軍漢肯為自己求情辯解，可馬千戶，其他百戶會怎么看！
別忘了，自己只是一個昨天才加入的隨軍文書罷了！
將口中墨綠色藥糊吐出，均勻涂抹在王百戶傷口處，紹華取了條干凈布帶，包扎好后才徹底松了口氣。
能做的都做了，現在，只能看王百戶自己了。
又開口招呼眾人砍下幾條粗樹枝，紹華簡單搭制一個擔架，便帶人抬起王百戶開始向駐地山洞趕去。
這一路，走的很慢，崎嶇路面，虬結橫生的枝干，每一項阻礙都消耗了眾人大量時間和體力。
所幸，取水地距離山洞并不遠，但也足足耗費了半個多時辰才順利帶著王百戶回到了山洞駐地。
……
當日夜晚，子時三刻。
山谷內一處洞穴中，紹華和馬千戶站在一張石床前，石床上，則正是昏昏睡去的王百戶。
“說說吧，怎么出去采個草藥的功夫，老王就躺著回來了。”
馬千戶語氣出奇平靜，一雙虎目緊緊盯著紹華的面孔。
“我去尋其他草藥，而在采摘筋骨草的王百戶，不小心被蝮蛇咬傷了。”
紹華抬眸徑直對上馬千戶視線，語氣十分坦然。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紹華清楚此事跟自己完全無關。
“說些我不知道的。”
沉默片刻，馬千戶冷冷扔下這么一番話。
“你相信我？”
紹華有些驚詫，自他們將王百戶帶回山洞駐地后，自己便直接跟其他軍漢分開進行監禁。
此番來看望王百戶，還是馬千戶親自來領的人。
“那是為了掩人耳目，我知道山洞內，現在心不齊，不然也不會同意你當什么隨軍文書！”
馬千戶嘆了口氣，“真不知道你給老王帶出的那幫兄弟灌了什么迷魂湯，各個都搶著要為你證清白！”
“沒什么迷魂湯……只是一些……小恩小惠……”
紹華有些動容，他是真想到那群士卒肯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明明只不過是傳授了一些醫學常識……
“那可不是小恩小惠，那是能救命的東西！”
馬千戶意味深長看了紹華一眼：“既然老王的兄弟信你，那我也信你，說說吧，有什么新發現嗎？”
“新發現？”
紹華面色如常，并沒有直接回應馬千戶，而是作沉思狀口中不斷喃喃低語。
他也確實是在沉思，不過，紹華是在思考馬千戶的立場。
畢竟若馬千戶是幕后推手，自己一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他是個新人，對于這支軍隊內真正的關系，可謂一無所知。
雖然昨夜也從劉水和王七口中打聽到了不少信息，但事關高層，那些做不得真。
“呵呵，你倒是謹慎！”
馬千戶突然笑出聲來：“怎么，紹華，現在是你不信任我了？”
“小人不敢……但小人說的話，要為自己負責，為上午那些軍漢士卒負責！”
紹華搖了搖頭，語氣平靜。
他不敢賭，也賭不起！
世事變化皆無常，小說話劇需要邏輯，現實可不需要！
“你是個聰明人，不過你放心，我不會是你的敵人。”
馬千戶擼起袖子，紹華望去，瞳孔頓時一縮。
只見馬千戶的左側小臂上，也有著一排圓洞牙印！
“他是怎么活下來的！？”
“不對，或許……這是其他無毒蛇咬的？”
心底升起一陣不可思議，冷汗將后背打濕，但紹華還是強撐著鎮定道：“這些還不夠！”
……
氣氛頓時陷入僵局……而就在房間空氣愈發凝重之際，王百戶突然醒了。
“馬哥，紹華……不，紹老弟，你們怎么來了？”
察覺到王百戶稱謂變化，紹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王百戶…不，王老哥，是馬千戶大人放心不下你，才帶我來看看你的狀況。”
“沒錯，老王，你現在感覺怎么樣了！”
馬千戶適時接過話頭，神情語氣卻也是無比真摯。
“沒什么大礙，估摸著修養兩天就好了，紹老弟，你厲害！先前對你有意見是我不對，老哥我欠你一條命！”
王百戶語氣有些虛弱，看向紹華神情透出一抹慚愧。
“王老哥言重了，都是馬哥手下的兄弟，分那么清就顯得生分了！”
“你恢復得才剛剛有起色，還是繼續休息吧！記得按時換藥！”
紹華語氣帶著絲毋庸置疑，小臂隱晦推了馬千戶一把。
馬千戶立刻心領神會，一邊拉著紹華往外走，一邊說道：“老王，聽紹老弟的話，好好休息勤換藥！明早我再給你送兩盅蛇羹，十日后，老哥我還等你大發神威呢！”
“好！好！馬哥，紹老弟，我記下了！”
……
就這般，兩人一同退出了洞穴，直到走出了山洞駐地，這才停下腳步。
“馬千戶……我確實隱藏了一些細節。”
春夜的風，呼嘯而過。
中條山的夜空，凝云散去，月華灑落。
馬千戶聞言一怔，隨即笑吟吟看向紹華說道：“怎么，現在信了？”
“信了。”
紹華微微頷首：“王哥是個很純粹的人，返程路上，他跟我說過，昨夜議事會上，只有他明確提出過反對。”
“現在看來，確是我想多了，王哥信任馬千戶，那我也信！”
“哈哈哈！倒是我低估你小子了！”
“我也是一句話，老王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還叫什么馬千戶，叫馬哥吧！”
馬千戶有些感慨：“我出身山西將門馬家，祖上是馬芳馬太師，當然，這些都是陳芝麻，爛谷子。”
“還是先說說你的新發現吧！”
“好！”
紹華開口應下，心底卻是止不住的震驚，原來眼前的馬千戶，也是個出身顯赫的主！
馬芳馬太師，明朝中葉名將，一生戎馬威震山西邊陲！
是嘉靖年間有名的奴隸將軍，蒙古克星！
“呼！”
深吸一口氣，略微平復一番心緒，紹華整理一下思路，旋即正色道：“在發現王哥被咬后，我便帶人去尋可以治病的藥草，最終，我們在一處山谷尋到了鶴草。”
“不過這處山谷中，短尾蝮蛇的分布確實有些異常！”
“鶴草與蝮蛇相克，按理說蝮蛇不該在其附近盤踞，可根據其余兄弟所言，他們也遇到了和我一樣的情況。”
“所以……你懷疑那處山谷就是軍中叛徒的一處隱秘據點？”
“沒錯！”
紹華點了點頭，“雖然不敢確定，但那山谷一定有問題，我總能隱約感覺到那里有人在暗中窺伺。”
“嗯，我明白了，關于那處山谷的信息，我記下了。”
馬千戶拍拍紹華肩膀，頓了頓，繼續說道：“十日后，我打算帶兵攻打劉家礦場，而后裹挾礦丁流民沖擊靈石縣城，對此你有什么看法？紹老弟！”
“我的看法？”
紹華聞言微微一怔，卻也很快了然！
這句話，屬于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腦海開始飛速運轉，沉吟思索足足半晌過后，紹華才開口回答：
“我覺得，此舉倒是可行！”
“哦？何以見得？”
馬千戶頓時來了興趣，紹華是個聰明人不假，但聰明不代表知兵事。
事實上，行軍打仗制定戰略，和私塾所教的四書五經之乎者也，完全就是兩個系統的東西。
他倒想看看，自己拉入伙作為破局的棋子，能有什么見解！
“嗯，我猜測，馬哥手下這支軍隊，現在應該不剩什么錢糧了吧！”
“不錯！實話告訴你，算上今日，駐地用度也不過才能支撐半月！”
馬哥語氣平靜，這并不難猜。
若是錢糧真充裕，自己也不會下定決心，準備急匆匆帶兵去打劉家。
“果然如此，等打下了劉家，我們便既收獲了錢財糧食，又能拿礦丁青壯補充軍隊！”
“如此一來，礦丁作先鋒炮灰，邊軍作主要戰力，打下靈石縣難度并不大！”
“屆時只要管控得當，封鎖住消息傳遞，以靈石縣為根基輻射周遭，大事未必不可成！”
將心中所想全部傾瀉而出，不過紹華也留了一些壓箱底的東西沒說。
就比如幾月后將要發生的己巳之變……不過這都是記憶帶來的紅利，紹華也無法直說。
啪！啪！啪！
“厲害！太厲害了！紹老弟，我真是對你越來越好奇了！”
馬千戶卻是聽得一臉驚嘆，連連撫掌，這紹華，真是給他一個接一個的驚喜！
以上所言除卻一些細節差于李景行，其他幾乎一模一樣！
但要知道，李景行可是自己一直養在身邊教導的義子啊！
自幼便是在他引領下熟讀兵書，一路跟隨自己南征北戰，飽經大大小小戰役才鍛煉出這般戰略眼光！
可今日對比看來，這紹華簡直就是天生的將才！
“哪里！哪里！不過都是一些拙見罷了！”
紹華連連擺手，神色擺出一抹惶恐。
“油嘴滑舌！真本事就是真本事！謙虛個啥！”
“現在時辰也不早了，你且好好休息吧，明日那處山谷……或許還要勞煩你走一趟！”
“好！馬哥！你也早些休息，熬夜傷身。”
“嗯，曉得了！”
目送紹華離去，馬千戶仰首看向空中殘月。
星辰寂寥，或許可以讓這小子試試領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