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塵封血淚錄
- 流云驚鴻錄
- 蒲菊留香
- 6631字
- 2025-06-24 21:47:38
秘門洞開,幽深如淵。那股混合著陳腐、鐵銹、土腥與濃烈血腥的恐怖氣息,如同掙脫了千年束縛的妖魔吐息,帶著刺骨的陰寒與令人作嘔的腥甜,洶涌澎湃地沖出洞口,瞬間充斥了整個藏經閣底層!
楚臨風首當其沖,那冰冷死寂的氣息如同冰水澆頭,激得他渾身汗毛倒豎!緊隨其后的沈青鳶臉色瞬間煞白,下意識地掩住口鼻,另一只手卻閃電般捂住了江小荷的口鼻,將她拉向自己身后。江小荷更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氣息嚇得小臉慘白如紙,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若非沈青鳶死死拉住,幾乎要癱軟在地。就連見慣風浪的慧明和尚,也在這股氣息沖擊下呼吸一窒,瞳孔驟然收縮,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戒刀刀柄。唯有慧覺大師,枯槁的臉上肌肉微微抽搐,深陷的眼窩中翻騰著難以言喻的悲愴與沉重,仿佛早已預料到這來自地獄深處的“問候”。
“咳咳……”
楚臨風強壓下翻騰的胃部不適和心頭的悸動,從沈青鳶手中接過一支新的火折,用力一甩。“噗”的一聲,橘黃色的火苗頑強地亮起,在濃烈的腐氣中掙扎著燃燒,勉強照亮了洞口邊緣。
火光所及,是一條斜斜向下延伸的甬道入口。石階狹窄陡峭,僅容一人通行,階面上覆蓋著厚厚的、不知沉積了多少歲月的灰白色塵埃。石階兩側的巖壁濕滑冰冷,凝結著大顆大顆的黑色水珠,在火光下反射著幽暗的光澤。更深處,只有一片吞噬一切的濃稠黑暗,仿佛巨獸的食道,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未知。
“緊跟我,當心腳下。”
楚臨風的聲音低沉而緊繃,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他深吸一口冰冷刺肺的空氣,將火折向前探出,當先一步,踏上了那布滿浮塵的冰冷石階。
每一步落下,腳下都發出極其輕微的“噗嗤”聲,那是鞋底碾碎塵封歲月的聲音。石階濕滑異常,覆蓋著滑膩的苔蘚,楚臨風不得不運起一絲內力貫注雙足,才穩住身形。沈青鳶護著江小荷緊隨其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塾X大師在慧明的攙扶下,也緩緩步下石階,枯瘦的身影在火光搖曳中顯得格外單薄脆弱。
越往下走,空氣越加滯重冰冷。那股混合著血腥與鐵銹的陳腐氣息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加濃烈、更加粘稠,如同無數亡魂冰冷的吐息纏繞在周身,無孔不入地鉆進每一個毛孔?;鹫鄣墓鈺灡粷饷艿暮诎祲嚎s得只剩下身周數尺,仿佛隨時會被徹底吞噬。四周寂靜得可怕,只有幾人壓抑的呼吸聲、心跳聲,以及鞋底摩擦石階的細微聲響,在這死寂的甬道中被無限放大,敲擊著緊繃的神經。
甬道不長,約莫下降了十余丈,前方豁然開闊。
借著火折的光芒,楚臨風終于看清了這塵封了十二載、甚至更久的秘庫真容。
空間并不算大,約莫三丈見方,四壁皆是冰冷粗糙、開鑿痕跡明顯的青黑色巖壁。地面是平整的石板,同樣積著厚厚的灰白色塵埃,一腳踩下,便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空氣在這里似乎完全停滯了,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霉爛、鐵銹、血腥混合的惡臭,幾乎令人窒息。
秘庫內的景象,更是觸目驚心。
靠近入口的角落,豎立著幾排同樣覆蓋著厚厚塵埃和蛛網的簡陋木質兵器架。架上散亂地斜插著、倚靠著一些兵刃:有刀身彎曲、布滿暗紅銹跡的雁翎刀;有槍頭斷裂、木桿腐朽的長槍;有布滿豁口、刃口卷曲的樸刀;還有幾面蒙著厚厚灰塵、漆皮剝落、邊緣破損的圓木盾牌。這些兵刃甲胄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寒光與殺氣,如同被遺棄在時間長河中的枯骨,沉默地訴說著曾經的激烈與最終的沉寂。蛛網如同白色的裹尸布,在它們之間縱橫交錯。
秘庫的另一側,則堆放著一些早已朽爛不堪的麻布口袋,有些口袋已經破裂,露出里面黑乎乎、板結成塊的物質,似乎是早已霉變的糧食。旁邊還有幾個同樣布滿灰塵和銹跡的鐵皮箱子,箱蓋或開或合,里面空空如也,只余下刺鼻的鐵銹味。
整個空間,彌漫著一種被時光徹底遺棄、被鮮血與塵埃永久封存的死寂與悲涼。唯有秘庫正中央的位置,與周遭的雜亂破敗形成了極其突兀的對比。
那里,矗立著一張三尺見方的石案。石案材質普通,打磨得卻異常平整光滑,在厚厚的灰塵覆蓋下,依然能看出其表面光潔的質感。石案之上,竟纖塵不染!仿佛有一層無形的力量隔絕了塵埃的侵擾。案面中央,靜靜地供奉著一個尺許見方的匣子。
匣子通體漆黑,非金非木,入手沉重異常,觸之冰涼刺骨,竟似整塊玄鐵所鑄!匣身沒有任何紋飾,只有歲月摩挲留下的深沉啞光。匣蓋緊閉,嚴絲合縫,只在正面居中位置,鑲嵌著一個同樣烏沉沉的、造型古樸的獸首銜環。
這玄鐵匣子,如同秘庫的心臟,又似一座沉默的墓碑,靜靜地矗立在石案之上,散發著一種沉重、肅穆、令人心悸的悲愴氣息。它在這腐朽破敗的死亡之地,硬生生撐起了一片不容褻瀆的凈土。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石案和玄鐵匣子牢牢吸引。楚臨風手中的火折光芒搖曳,將玄鐵匣子深沉冰冷的輪廓映照得格外清晰,也在眾人臉上投下明滅不定的光影。
慧覺大師在慧明的攙扶下,緩緩走到石案前。他枯瘦的身體微微顫抖,深陷的眼窩死死盯著那玄鐵匣子,渾濁的老淚再次無聲地涌出,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他伸出那只如同枯枝般的手,顫抖著,極其緩慢而鄭重地撫摸著冰冷的匣蓋,動作輕柔得如同撫摸至親的骨灰壇。
“阿彌陀佛……”老僧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悲愴與沉痛。
“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個春秋冬夏……老衲日夜誦經,超度亡魂,卻無顏……無顏直面此匣……”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眸死死盯著楚臨風,那目光中燃燒著刻骨的痛苦與一種近乎絕望的愧疚說道:“楚施主……沈施主……此匣之中……便是當年……鏡湖之會……那份以血盟誓的……抗金盟約副本……以及……以及江南各地……響應此盟、甘愿拋頭顱灑熱血的……志士名冊!”
“它……本應是火種!是希望!”慧覺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泣血的控訴。
“可它……卻成了催命符!成了……無數英魂的……血淚錄!”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那玄鐵匣,指尖因用力而劇烈顫抖。
“當年……鏡湖血案突發……消息傳回……寺中震動……老衲……老衲正欲開啟秘庫,取出此匣,聯絡各方,查明真相,為英烈討回公道……卻不料……”
老僧的呼吸變得無比急促,胸膛劇烈起伏,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就在當夜!寺外殺聲震天!無數蒙面黑衣人……如同鬼魅……悍然襲擊本寺!他們武功高強,配合默契,招招致命!目標……直指這藏經閣!直指這秘庫!直指……此匣!”
“寺中武僧浴血奮戰!多少佛門弟子……血染袈裟,命喪當場!”慧覺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悲憤。
“就在這秘庫入口即將被攻破的千鈞一發之際……是江震北!是他!渾身浴血,如同血葫蘆一般……拼死殺透重圍,沖入這藏經閣!”
“他將這匣子……死死抱在懷中!如同抱著自己的性命……不!是比性命更重的東西!”
慧覺大師的聲音哽咽了,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個魁梧身影最后決絕的眼神。
“他……他將此匣交予老衲……只說了一句:‘大師!匣在人在!匣毀……人亡!名單……不能……不能落在……狗賊之手!’”
“言罷……他便……他便拖著殘軀,反身……沖入了那……那必死的……重圍之中!以血肉之軀……為老衲……為這秘庫……爭取了最后……關閉入口的時間!”
慧覺大師的聲音徹底破碎,泣不成聲,枯瘦的身軀佝僂得幾乎要折斷。
“老衲……老衲無能……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刀光劍影里……尸骨……尸骨無存?。 ?
悲愴的哭訴,如同泣血的杜鵑啼鳴,在這死寂的秘庫中回蕩,每一個字都飽蘸著血淚與無盡的悔恨。楚臨風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那個血雨腥風的夜晚,看到了江震北前輩浴血搏殺、最終慷慨赴死的慘烈一幕!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與敬仰,如同熾熱的巖漿,在他胸腔中奔涌激蕩!他緊握的雙拳,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聲響,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刺痛,卻遠不及心頭那撕裂般的痛楚!
沈青鳶清冷的眸子里也蒙上了一層濃重的水汽,她緊緊咬著下唇,強忍著不讓淚水滑落。江小荷早已淚流滿面,小小的身體在沈青鳶懷中不住地顫抖,無聲地哭泣著。
“此匣……此匣……”
慧覺大師顫抖的手,再次撫上那冰冷的玄鐵匣蓋,老淚縱橫。
“便是江震北施主……以命相護……才得以保存下來的……唯一火種!它承載著……當年所有志士的……血誓!承載著……江施主……最后的……托付與……遺恨!”
他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楚臨風,那目光如同燃燒的火焰,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與期盼說道:“楚施主!今日……老衲便將此匣……交予你手!望你……莫負江施主……莫負這匣中……無數英魂的……血淚!”
楚臨風迎著慧覺那幾乎能灼穿靈魂的目光,胸中激蕩的熱血幾乎要破腔而出!他猛地踏前一步,在石案前單膝跪地,雙手平舉,如同承接圣物,聲音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卻帶著斬釘截鐵的誓言:
“晚輩楚臨風,以楚家列祖列宗之名,以手中‘秋水’劍起誓!必不負江前輩以命相護之義!必不負大師重托!必以此匣為憑,窮盡畢生之力,查明血案真相,揪出通金叛徒,誅殺國賊,告慰枉死英魂!如違此誓,天誅地滅,人神共棄!”
誓言錚錚,如同金鐵交鳴,在這沉寂了十二年的秘庫中轟然回蕩,震得灰塵簌簌而下!
慧覺大師看著楚臨風眼中那燃燒的火焰,那刻骨的仇恨與堅定的信念,終于緩緩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欣慰與……釋然。他枯瘦的手掌,帶著萬鈞的沉重,也帶著一種解脫般的輕松,緩緩地、鄭重地,將石案上那冰冷刺骨的玄鐵匣,推到了楚臨風高舉的雙掌之中!
入手沉重!冰冷!仿佛托舉著一座山岳,一段凝固的血淚歷史!玄鐵特有的寒意瞬間透過掌心,沿著手臂蔓延全身,激得楚臨風精神為之一凜。他強壓下心頭的激蕩,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將鐵匣穩穩地托在臂彎。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漆黑的匣子上,秘庫內死寂無聲,只有火折燃燒發出的細微嗶剝聲。
楚臨風深吸一口氣,將鐵匣輕輕放回石案。他伸出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指,按在了匣蓋正中央那獸首銜環的獸鼻位置。觸手冰涼堅硬。他指尖微一用力,嘗試著向下一按。
“咔噠!”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機括彈動聲響起!那看似渾然一體的玄鐵匣蓋,竟在獸首下方,悄無聲息地彈開了一道細微的縫隙!
一股更加濃烈、更加純粹的陳舊紙張與墨汁混合的氣息,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卻更加刺鼻的……血腥味,猛地從縫隙中逸散出來!
楚臨風屏住呼吸,手指沿著縫隙緩緩移動,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將那沉重冰冷的玄鐵匣蓋向上掀開。匣蓋與匣體摩擦,發出極其輕微的“沙沙”聲,如同揭開一段塵封的、染血的記憶。
匣蓋徹底開啟。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層薄薄的、早已失去光澤的深藍色綢布,覆蓋在匣內物品之上。綢布邊緣已經有些許脆化破損。
楚臨風伸出兩根手指,極其輕柔地捏住綢布一角,緩緩將其揭開。
綢布之下,靜靜地躺著兩樣東西。
左邊,是一份卷起的絹帛。絹帛本身的顏色是素雅的米白,但此刻已因歲月的侵蝕而變得極其黯淡,泛著深沉的、不均勻的黃褐色,邊緣處甚至有些許霉變的斑點。絹帛用一根同樣褪色、顯得有些朽敗的暗紅色絲帶系著。雖然卷著,但依然能看出其展開后的尺寸不小。
右邊,則是一個略小的、用深褐色火漆封緘的信函。信封是厚實的桑皮紙所制,同樣泛黃陳舊。信封正面居中,以極其剛勁有力、如同刀劈斧鑿般的墨跡,書寫著兩個令人觸目驚心的大字:“絕密”!這兩個字力透紙背,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與肅殺之氣!然而,就在這“絕密”二字的下方,信封的右下角位置,一大塊紙張竟被硬生生地撕裂開來!留下一個極其刺眼、邊緣參差不齊的豁口!仿佛被一只狂暴的手掌狠狠撕去!那豁口處殘留的紙茬,在火光的映照下,白森森的,如同野獸的獠牙!
所有人的心,在看到那被撕裂的“絕密”信函時,都猛地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楚臨風!
他強壓住心頭的悸動,目光首先落在那份卷起的絹帛上。他伸出手,極其謹慎地解開了那根暗紅色的絲帶。絲帶應手而斷,顯然也已腐朽。他屏住呼吸,雙手極其輕柔地、一點點地將那泛黃陳舊的絹帛,在冰冷的石案上緩緩展開。
隨著絹帛的展開,一片密密麻麻、飽蘸血淚的字跡,在搖曳的火光下,清晰地呈現在眾人眼前!
絹帛的頂端,是四個以淋漓鮮血書寫的、鐵畫銀鉤、力透絹背的狂放大字“還我河山”!那血色早已干涸發黑,卻依舊猙獰刺目,如同四柄染血的利劍,直刺人心!一股慘烈決絕、撼天動地的悲憤之氣,瞬間撲面而來!
在這四個血字之下,是整篇以濃墨書寫的盟約正文。字跡或雄渾、或清矍、或剛勁、或飄逸,顯然是不同的人所書,卻都飽含著同一種刻骨銘心的仇恨與視死如歸的決絕:
“皇天后土,實所共鑒!金虜肆虐,神州陸沉,鐵蹄踏處,山河泣血!吾等江南武林同道,雖處江湖之遠,然心系家國!今值此存亡絕續之秋,歃血為盟,誓約如下:”
“一、摒棄門戶私見,同心戮力,共御外侮!凡我盟內兄弟,當守望相助,生死與共!”
“二、秘密聯絡各地義士,積蓄錢糧兵甲,暗察金虜動向,伺機而動!”
“三、互通消息,一方有難,八方來援!凡有通敵叛國、背盟棄義者,天下共誅之!”
“四、此盟以‘山河社稷圖’為憑,圖在盟在,圖失盟亡!”
“五、凡入盟者,皆留名于冊,以為憑證,亦為后世銘記!”
“此誓,天地為證,日月為鑒!若有違逆,人神共憤,死無葬身之地!”
盟約的末尾,是數十個墨跡淋漓的簽名與鮮紅的手??!那些名字,每一個都曾在江南武林響當當!楚臨風的目光急切地掃過:
“‘流云劍’楚嘯天!”父親那熟悉而剛勁的簽名,如同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刺入楚臨風的眼底!
“‘鐵掌’江震北!”
“‘神槍’岳鎮山!”那位盟主!
“少林慧覺!”慧覺大師的法號赫然在列!
還有“點蒼派掌門柳隨風”、“丐幫長老魯大腳”、“金陵鏢局總鏢頭龍四?!?、“太湖幫主水無痕”……數十個名字,數十個手印,密密麻麻,如同燃燒的星辰,烙印在這泛黃的絹帛之上!每一個名字背后,都代表著一份沉甸甸的擔當,一份拋灑熱血的承諾!也代表著……十二年前鏡湖血雨腥風中,那數十條鮮活生命的隕落!
楚臨風的手指顫抖著撫過父親的名字,滾燙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模糊了視線。沈青鳶看著那些名字,清冷的眸子里也盈滿了水光。江小荷更是泣不成聲。
然而,這份凝聚著血淚的盟約副本,卻并非最終的目標!
楚臨風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燃燒的炭火,死死盯住了石案上那封右下角被撕裂的“絕密”信函!那份……江震北前輩遺言中提到的、被內鬼奪走的“名單”!那記載著所有江南抗金志士名諱與聯絡方式的……完整名冊!
慧覺大師也看到了楚臨風的目光,他枯槁的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充滿了無盡的痛楚與悔恨說道:“那份名冊……便……便在此函之中……只是……當年……當年……”
楚臨風不再猶豫!他伸出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一把抓起了那封沉重的信函!入手的感覺比玄鐵匣更加冰冷!他急切地翻到信函背面。果然,那深褐色的火漆封印完好無損!封印上的圖案,是一個古樸的、由刀劍交叉構成的徽記,象征著抗金同盟的武力與決心!封印并未被破壞!
這封信……從未被打開過!但……它的右下角卻被撕裂了!
楚臨風的心臟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麖娙讨鴰缀跻舷⒌目謶?,手指灌注內力,極其小心地、沿著火漆封印的邊緣,一點一點地……撕開了信函的封口!
一股更加濃烈的陳舊紙張氣息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卻更加清晰的……血腥味,從信封內涌出!
楚臨風顫抖著手,從信封內……緩緩抽出了……一份折疊整齊的……厚厚紙箋!
紙箋同樣是上好的桑皮紙,但同樣泛著歲月的深黃。紙箋被小心地展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紙箋頂端正中央,一行以朱砂書寫、力透紙背的標題大字“江南抗金志士聯絡密錄”!
在標題下方,是密密麻麻、工整書寫的名字、綽號、門派、籍貫以及極其簡略的聯絡暗記!其數量,遠超盟約副本上的簽名數倍!顯然,這才是那份完整的、關乎整個江南抗金網絡命脈的核心名單!
然而!
楚臨風的目光只掃視了名單最上方的幾行,便如同被毒蛇噬咬般,猛地僵??!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頭頂!
只見在名單的最下方,本該書寫更多名字的地方,整整齊齊排列的墨跡……竟被硬生生地撕去了一大塊!
那撕裂的邊緣,就在名單大約三分之二的位置!參差不齊,如同被野獸啃噬過!撕裂的豁口,觸目驚心地橫亙在紙箋之上!被撕去的部分,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空白而猙獰的紙茬!
那份至關重要的、完整的志士名冊……竟同樣……殘缺了!最重要的部分……那記載著更多隱藏志士、甚至可能是核心聯絡點的部分……被撕掉了!
“不……!”
楚臨風喉嚨里發出一聲如同困獸般的低吼!眼前一陣發黑!十二年的追尋,無數次的生死搏殺,江震北前輩以命相護……難道最終換來的,依舊是殘缺的真相?依舊是……無法揭開的迷霧?
極度的失望與巨大的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發!他猛地攥緊了手中那份殘缺的名單,指節因過度用力而發出可怕的“咯咯”聲,幾乎要將那脆弱的紙張捏碎!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寒流,從他身上轟然爆發,瞬間席卷了整個秘庫!火折的光芒在他眼中瘋狂跳動,映照出一張因極度憤怒而扭曲的臉龐!
“是誰?究竟是誰撕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