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散去。
焦黑的大地上熱浪翻涌,空氣因高溫而扭曲,視線所及一片模糊。
顧白盤踞蛇軀,猩紅蛇信吞吐,感知著空氣里灼熱而狂躁的火息。
在那片焦土中央,一個布滿蛛網裂痕的烏黑龜殼靜靜躺著,邊緣兀自冒著縷縷青煙,顯然方才那記“烈焰吐息”的大部分威力,都被它硬生生扛下。
“咔嚓……”
輕微脆響傳來,龜殼裂開一道更深的縫隙。
縫隙中,露出老龜那張焦炭般、奄奄一息的老臉。他此刻連動彈指頭都已是奢望,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
至于那銀狐妖?
顧白抬首看去,眼中充滿了警惕。
雖說自己與黑熊聯手,境界不敵但不落下風,可這銀狐事實上自始自終,都未使出過什么像樣的底牌。
筑基五重的妖獸,若沒點子什么本事,顧白是不信的。
那么只有一種可能……
這廝其實壓根沒發揮全部的實力。
“若是這銀狐全力出手,筑基五重未必會敗于自己。”
顧白死死盯著那銀狐,細看他下一步動作。
而那銀狐此刻,渾身毛發焦糊,目光在顧白與茍延殘喘的老龜間急速逡巡,驚疑不定。
“這白蛇有點東西,這老龜已是不中用,此地打斗,莫要引了萬相洞其他妖再來,那便難辦了。”
想到這里,那銀狐已心有決定。
驀地,銀狐妖眼中厲色一閃,身形一頓,再不遲疑。
只見他四肢猛然發力,化作一道銀光,頭也不回地遁入焦林深處,轉瞬不見蹤影。
竟是連句場面話也無,跑得干脆利落,慫得坦蕩。
顧白冰冷的豎瞳瞥了眼那逃竄的銀光,并未追擊。
窮寇莫追。
何況,眼前這老王八還未徹底了賬。
龜殼里的老龜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渾濁老眼里先是難以置信,隨即被濃濃的絕望與被棄的怨毒填滿。
“饒……饒命……”
他從焦炭般的喉嚨里艱難擠出字眼,嗓音嘶啞如同破裂的風箱,“是我有眼無珠……給條活路……”
旁邊的黑熊精呼哧喘著粗氣,胸前豁口仍在滲血,疼得他嘴角抽搐。
他瞥了眼龜殼里半死不活的老龜,又瞟了眼煞氣未散的白蛇,喉結滾動,嘴唇翕動幾下,終究沒吭聲。
娘的,這老烏龜和那狐貍,都不是善茬!此刻還是識趣些好。
顧白盤著蛇軀,冰冷的豎瞳俯瞰著龜殼里的老家伙。
饒命?
方才你們痛下殺手時,何曾想過留活路?
如今不敵,便想搖尾乞憐?
晚了!
“呵?!?
蛇口中發出一聲嗤笑,帶著徹骨的寒意。
“現在求饒,不嫌太遲?”
老龜那微弱的氣息猛地一窒。眼中殘存的哀求熄滅,只余下沸騰的怨毒,焦炭般的臉扭曲起來,滿是恨意。
“你……你不得好……”
狠話未能說完。
顧白懶得聽這敗犬聒噪。
“放狠話誰不會?死了再說?!?
蛇尾驟然繃直,鱗甲下的肌肉墳起!
噗嗤!
骨肉碎裂的悶響令人牙酸。
龜首連帶焦黑的脖頸,應聲爆開,紅白穢物濺滿了龜殼內壁。
徹底涼透。
黑熊精在旁看著,喉結上下滾動,默默移開了視線。
顧白冷哼一聲。
對付這種貨色,顧白向來不會手軟。
眼見那老龜已死透,顧白這才游上前去,蛇信輕點,在那破碎龜殼與殘軀間仔細探尋。
很快,從龜殼深處,蛇吻頂出一個不起眼的布袋。
打開布袋,里面是幾瓶丹藥,散發著草木清香,是療傷之用,品質平平,聊勝于無。
“除此之外……就沒了?家底子這么寒磣?”
顧白眉頭微蹙。
他先前“孝敬”老龜的幾十塊下品靈石和幾枚靈果呢?
嘿,這老王八倒是狡猾,好東西都藏起來了,壓根沒放在這隨身布袋里。
“你這老王八,死不足惜!”
顧白收好療傷丹藥,挑出兩顆尚可的,尾尖一卷,便飛向黑熊精。
“笨熊,接著?!?
黑熊精下意識接住,愣了愣,眼中掠過感激,也不推辭,直接張口吞下。
丹藥入腹,化作溫和暖流,迅速滋養著受創的內腑與撕裂的肌體。
他望向顧白的眼神變得復雜。
月余前,這條小白蛇尚是任由揉捏的小角色。
轉眼間,竟已具備如此實力。他竟從未察覺,這條白蛇的修為已至筑基三重。
黑熊精的視線不由自主落向顧白額頭。
那里赤紅紋路雖已光華內斂,但那股殘存的、帶著毀滅與灼熱的血脈氣息,他絕不會感知錯。
那是……翼火蛇?
念及洞中近來的傳言,黑熊精心頭巨震,卻明智地緘口不言。
他只是甕聲甕氣道,語氣倒是真誠:“小蛇……你這血脈之力……當真厲害!”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鄭重:“不過,聽我一句勸。這等手段,往后能藏則藏,莫輕易在外妖面前顯露?!?
“哦?”
顧白心中了然,卻故作不解,“為何?”
黑熊精咧了咧嘴,笑容有些勉強,“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顧白了然,蛇首微點:“熊哥提醒的是,我記下了?!?
“誒,又叫熊哥了?”
顧白沒有搭話,此刻他心念一動。
隨即,他周身微光流轉,蛇軀迅速縮小、變化,轉瞬間,又化作那條尺許長短、毫不起眼的小白蛇,額上赤紋也隨之隱沒。氣息驟降,重回筑基一重模樣。
黑熊精看得眼直,想起先前顧白幻化鶴鳥騙過玉真鶴仙的景象,不禁嘖嘖稱奇。
“你這變幻的本事……絕了!”
“尋常手段,不足掛齒?!鳖櫚淄铝送滦抛?,“笨熊,傷勢如何?還能走動?”
黑熊精扭動了一下壯碩的膀子,感受著體內漸復的力量和藥效。
“好多了,死不了。就是這鬼地方,又干又熱,真不是熊待的!”
“那便走吧?!?
顧白蛇軀一扭,率先向火山深處游弋而去,“尋到地火節點,辦完事,也好早些離開這免費‘蒸房’。”
黑熊精聞言,咧嘴笑了笑,壓下心頭雜念,邁開粗壯四肢,緊隨其后。
越往深處,熱浪越發驚人,腳下焦土燙得厲害,扭曲的空氣讓遠處的景物都化作了搖曳的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