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點半，摩都郊外的薄霧還沒散盡。

一輛亮黃色大巴在盤山公路邊停下，車門一開，吐出十來號人。

這群人背著器材包，乍看像攝影團。

可仔細瞧瞧，扛攝影機軌道車的壯漢，后腰還別著場記板呢。

“都給我把眼睛瞪圓了！”

鄭遠將咖啡罐一扔，“但凡看見會喘氣的、帶刺的、長獠牙的，立刻呼叫支援！”

他身后跟著的攝影組長，默默把驅蛇噴霧塞回了褲兜。

《完美標本》劇組今天要啃的是塊硬骨頭，鉆森林里取些外景。

場務正挨個發(fā)礦泉水的當口，鄭遠突然薅住一個青年的后衣領。

“小李，你今天就當活體指南針，人要少根頭發(fā)絲，我都得找你算賬！”

“得嘞！”小李說著把綠鴨舌帽往腦袋上一扣。

剛摸進林子邊緣，鄭遠風衣內袋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

摸出手機一瞅，來電顯示林絮柳。

這位祖宗向來是踩著下午茶的點才起床，今兒這么早打電話給自己，怕不是被奪舍了？

“喂？林老師，你這是夢游撥錯號了？”

鄭遠一邊接起電話，一邊擺手示意大部隊繼續(xù)前進。

聽筒里傳來聲輕笑：“沒想到我會這個點查崗吧？”

背景里隱約有咖啡機工作的響動。

“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這會兒不該裹被子里么？”

“鄭導，這把年紀就少貧了！你們是不是在城郊那片野林子？”

“是啊！你要來不早說！”

“我不來！”林絮柳突然壓低聲音，“前天聚會的時候，我記得你在電話里提到沈修了，當時臉黑得能刮下二兩鍋灰。”

鄭遠踢開腳邊的枯松果：“你這是要改行當偵探了？”

“我有事跟你請教！”電話那頭突然安靜了兩秒，“我就是……覺得，是不是沈修那邊有什么特殊狀況？”

鄭遠繼續(xù)往前走，踩得枯枝咯吱響。

“能有什么事？一點小狀況而已，不影響咱們的戲。”

他抬頭望了望樹冠間漏下的光斑，“倒是你啊，本子看熟了沒？”

林絮柳笑道：“鄭導你別打岔，趕緊說說他有什么事？”

鄭遠沒急著接茬，摸著下巴思索了一會。

那天他打完電話回包廂時，林絮柳上來就問起了沈修。

自打《戲骨鋒芒》看過沈修的表演后，這位影后對沈修的興趣，簡直比狗仔追頂流還執(zhí)著。

至少在鄭遠看來是這樣。

“總不能是要把沈修收編成男友吧？”

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掐滅了。

比起粉紅泡泡，更合理的解釋，是林絮柳被沈修的演技勾住了魂。

要知道，這位姑奶奶可是圈內著名戲癡，二十七歲就活得像個老藝術家。

明明靠刷臉接廣告就能躺平數(shù)錢，偏要跟自己較勁磨演技。

也正是因為這股性子，她才能與鄭遠、宋鏡辭等人合作那么多次。

畢竟，要想當常青樹，就必須對自己嚴格要求。

在娛樂圈，她比同齡人要成熟許多。

也清楚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離不開別人的幫助。

可沈修這小子，邪門得很。

一個野路子新人，愣是演得影后想當場拜師，擱誰都得懷疑人生。

多少次，林絮柳都恨不得跑去沈修面前單膝跪地，然后告訴他：“你就是我的神！”

鄭遠摸著下巴，猜是林絮柳在沈修身上感受到了危機感。

怕被沈修演技碾壓？還是愁自己粉絲數(shù)不夠看？

他晃晃腦袋，八成是自己想多了。

林絮柳畢竟是戲瘋子，從電影到短片，但凡能磨演技的活計，她接得比外賣小哥搶單還積極。

甭管咖位怎么變，這姑娘骨子里還跟剛入行時似的。

逮著好劇本，就像餓了三天的貓見著秋刀魚。

鄭遠突然被記憶里的《午夜斷音》劇本戳了下腰眼，那本子里有個女角色寫得特好。

沒記錯的話，似乎是男主角冷陽的妻子。

“要是運作得當，讓她……”

鄭遠嘴角微微上揚。

“或許情況會變得非常有趣。”

想著想著，他輕笑出了聲。

也就在這時，林絮柳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鄭導？你還在嗎？是不是山里沒信號？”

“咳！剛在腦袋里拍了個小劇場。”

鄭遠清了清嗓，順手把話題往正軌上拽。

“你說沈修這人，是不是往身上抹魚食了？怎么好資源都往他那兒撲棱。”

“哦？”林絮柳已然被帶起了興趣。

鄭遠解釋道：“其實那天我提沈修是有緣故的，他居然摸到我兄弟老巢去了！”

“你兄弟？”

“凌浩，前經緯藝術中心那位認得吧？”

林絮柳眉梢跳了跳：“那位退隱江湖的藝術總監(jiān)？”

“他那可不算退隱，而是轉行！聽說最近貓著拍微電影呢，沈修倒是鼻子靈得很。”

“哈？”林絮柳驚道，“我們劇本圍讀會還沒開場呢！他就跑去別人那了？”

“具體演不演還得再探探口風，不過……”

鄭遠故意把話頭掐在半空，挑起對方的興致后，深藏功與名。

懸念這玩意兒，跟麻辣燙里的最后一塊午餐肉似的，得吊著才有意思。

“回頭嘮，我這會兒忙著呢！”

“先別急著掛！”林絮柳急忙打斷。

鄭遠懶洋洋地問道：“林大小姐還有何吩咐？”

“凌浩那微電影叫啥名？”

鄭遠樂了，心說這是上鉤了。

心中也不免感嘆，凌浩這波運氣是真不錯！

一個沈修，一個林絮柳，兩個演技派，居然都對他那微電影感興趣。

“《午夜斷音》，劇本特扎實，拍出來應該能拿個獎！”

“……”

林絮柳沉默了一會。

“怎么不說話了？”鄭遠突然笑出聲，活像逮著耗子的貓，“我這兒有那微電影的劇本，感興趣的話，我發(fā)給你？”

“也就隨便問問……”林絮柳佯裝推辭。

“真沒興趣啊？那算了！”鄭遠說著，就要掛斷電話。

“慢著！”林絮柳突然喊道，“要不……發(fā)來我看看吧，我勉為其難幫沈修把把關。畢竟我可不想因為他去亂接戲，影響我們自己的進程。”

鄭遠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是你們年輕人會玩，這就發(fā)你！”

……

十分鐘后，浦江區(qū)洞甲渡附近的一座豪宅內。

林絮柳這套房子，完美詮釋了“低調奢華”四個字。

黑白極簡風裝修，每件家具都透著貴氣。

此刻，她連睡衣都是純黑高定款，盤腿窩在沙發(fā)上，頂著頭繚亂的丸子頭，正死死盯著手機屏幕。

十分鐘前鄭遠的話，還在她腦子里盤旋。

沈修這人，剛要在《完美標本》里大展身手，轉頭就跑去拍微電影？

林絮柳把手機轉得像陀螺，試圖參透沈修的腦回路。

“他這是要集齊七種影視體裁，然后召喚神龍？”

她晃了晃腦袋。

“瞎想什么呢！”

“可他到底為什么要去接一部微電影啊？”

她心中的好奇在此刻達到了頂點。

現(xiàn)在她不僅對那部微電影抓心撓肝，更想當場按住沈修的天靈蓋，看看這人到底是怎么把演技修煉成精的。

茶幾上，是她從《戲骨鋒芒》節(jié)目組帶出來的單頁劇本，都快被她盤包漿了。

每天對鏡模仿沈修那天的表演，結果每次看錄像，都覺得自己像個蹩腳模仿秀選手。

錄像里，自己刻意壓低嗓音說臺詞的模樣，和沈修那種渾然天成的瘋批范兒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無論我怎么練習，還是達不到沈修那樣的境界！”

林絮柳終于認命了。

她和沈修之間，無疑橫著條海溝。

現(xiàn)在她的演技，連沈修的腳后跟都摸不著。

人家啃劇本要三年，沈修三分鐘就滿級出山了，活脫脫是老天爺追著喂飯的典范。

“他要是出道，娛樂圈怕是要重新洗牌了。”

她把自己摔進沙發(fā)，都快把沙發(fā)撓出波西米亞風情了。

“救命啊！當追趕者的滋味可真苦啊！”

就在這時，有人按響了她家的門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