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浩朝對方身后瞥了一眼，空蕩蕩的走廊，證實了他的判斷。

王濤確實沒來，只是讓一個新人來這敷衍自己。

雖然來的是資方的人，凌浩卻沒打算給好臉色。

他屈指叩了叩腕表表盤，扯了扯嘴角。

“三點整就該到了，現在都遲到半小時了。”

門口青年微微偏頭：“你是在說我？”

“這層樓還有第三個活人？”

凌浩說著已經轉身往里走，“王總他們又去球場揮桿了吧？”

他像是自問自答，徑自朝座位走去。

青年跟進來時，目光掠過墻角發霉的壁紙。

兩人隔著掉漆的辦公桌落座，日光燈管又在頭頂嗡嗡作響了。

“我這公司的資料，王總應該給過你了吧？”

凌浩說著，心下很是郁悶。

說好的新人演員扎堆試鏡呢？

眼下這陣仗，倒像資方臨時塞來的。

不過轉念一想，比起烏泱泱的關系戶，有人單刀赴會反而省事。

他重新打量對面的青年。

黑色衣服裹著清瘦身形，冷白膚色襯得眼尾那顆微小淚痣格外醒目。

如果忽略那些新人演員的通病，倒比想象中順眼些。

現在經紀公司批量訓練的演員，動不動就立個高冷人設，個個端著張厭世臉。

尤其GQ娛樂公司，素來以量產花瓶著稱。

“既然王總還沒來，”凌浩身體前傾，手抵著桌面。“方便即興來段表演嗎？”

他捕捉到對方驟然繃緊的肩線，“來都來了，總不是專程陪我喝茶的？”

青年眼睫顫動兩下，繃直的脊背忽然松了勁兒。

“準備了《午夜斷音》里的一個片段。”

“哦？那就現在開始吧。”凌浩后仰靠進吱呀作響的轉椅，“時長你定。”

他早看膩了程式化的表演套路。

真正的好演員，三秒鐘就能讓人起雞皮疙瘩。

對于眼前這名演員，他也沒抱什么希望，但愿不要讓人尷尬就行了。

緊接著，對面的人取下口罩，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嗯？”

空氣凝滯了五秒。

“？？？”

十秒。

凌浩的眼睛逐漸瞪大。

“什么？這是新人？”

三十秒后，凌浩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驟然收緊。

“！！！”

他咽了一口口水，甚至忘了眨眼。

直到青年抬手抹去眼角殘存的淚光，平靜道：“結束了。”

凌浩僵在座位上的模樣，跟被速凍的魚似的。

十幾年閱人無數的藝術總監，頭回被震得喉頭發緊。

這哪是表演？根本是靈魂出竅式的奪舍。

眼前晃動的，分明是《午夜斷音》里那個破碎的天才作曲家。

連右手指節神經質的抽動，都和劇本批注分毫不差。

“你……”凌浩的聲音微微發顫，“在GQ待了多久？”

還沒等對面那人回答，公司的門“砰”地一聲被推開了。

一個啤酒肚率先擠進門。

王濤掛著金鏈子的脖頸泛著油光，左右跟著穿潮牌的年輕男女。

“凌浩！哈哈哈哈！路上堵得厲害啊！”

王濤在辦公桌前轉悠，那雙精明的眼睛，在凌浩和青年身上來回看了看。

“你們這是開小會呢？”

他那肥厚的手掌拍在锃亮的腦門上，“這帥哥是你們新簽的？還是今天試鏡的？”

起皮的三合板墻面上，凌浩的影子猛地晃了晃。

他轉向青年時，喉結艱難地滑動：“王總……不認識你？”

青年交疊的長腿紋絲未動，也沒有著急回答。

“我姓王的把話撂這兒，”王總扯著鱷魚皮帶往上提了提，“壓根沒見過這號人！”

凌浩聽完都結巴了，“什么？這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你叫來試鏡的？”

“不是！”

這時，青年用非常冷漠的語氣說道：“你好像弄錯了！”

凌浩指了指自己：“我……我弄錯了？”

青年點了點頭：“我也不認識這位王總！”

凌浩忙問道：“好吧！那你究竟是誰？”

然后，青年用低沉的語氣回答了他，身上的氣勢就像是什么重量級人物。

“我叫沈修！”

所有人都盯著這位不速之客，雙方都沒人認識他。

沈修把前因后果串起來，終于想明白了整件事。

在結束《午夜斷音》的劇本體驗后，他就直奔樺飛影業公司。

想著都是圈里混，索性保持平時的習慣，裝得高冷一點。

口罩遮臉，多留個心眼總沒錯。

他早有心理準備，要是連樺飛影業公司的門都進不去，那就算了。

《午夜斷音》又不是全世界獨一份的好本子，大不了被拒了回家就是。

沒想到事情比預想魔幻。

剛敲開樺飛影業的門，開門的國字臉男人對自己劈頭就是一頓說。

那熟稔的語氣，活像老熟人。

沈修還在發愣，對方已經連珠炮似的數落他遲到，可他們明明素未謀面。

更詭異的是，這人壓根不核實身份，直接把他往辦公室帶。

沈修當時還瞄著對方后腦勺，心里直犯疑。

這到底是普通員工還是凌浩本人？怎么跟欠了他八百萬似的？

當試戲要求砸過來時，他反而松了口氣。

反正系統空間里早把戲份摸透了，怎么演都不怵。

現在謎底總算揭曉了。

方臉男正是導演凌浩，今天原本安排了其他演員試鏡。

那位王總推門而入的瞬間，沈修就知道，這場烏龍該收場了。

沈修起身時，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看來是場誤會。”

這種局面讓他有些煩躁，該展示的演技，已經亮出來了。

瞥見王總身后那對俊俏男女時，他瞬間明白了過來。

陳深說的居然是真的，這讓他胸口有些發悶。

主角和重要配角顯然都定好了。

既然連個像樣角色都撈不到，那就沒什么意思了。

說到底，《午夜斷音》不過是部小成本微電影。

要是連男三男四都混不上，確實不值得折騰。

雖有些遺憾，沈修倒也沒太在意，權當浪費了點時間。

反正有系統傍身，還愁找不到更好的本子？

“打擾了。”

他禮節性地點點頭，轉身走得干脆利落。

凌浩還處在蒙圈中沒回過神，等想起沈修那神乎其技的演技，才慌忙想攔人。

“等等……”

走廊盡頭早沒了人影。

王濤正把身后的男女往前推：“凌導久等！瞧瞧這倆孩子，模樣還成吧？”

“嗯！”

凌浩目光掃過那兩張漂亮臉蛋，前些天鄭遠的話突然浮上心頭。

“有個怪咖前陣子簽了我新戲，就是眼神太邪性，跟你的《午夜斷音》倒是絕配。”

“找這人可費勁了，純新人，叫沈修，你八成沒聽過！”

凌浩的眉頭猛地擰緊。

“剛才那人……就是沈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