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巖走了，直接騎自行車離開了鴿子市，沒有好奇那個胡同口縮回去的腦袋究竟是誰。

那人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又幫助一個人達成了心愿。

昨天許大茂請客時那么迫切的想知道自己上家是誰，今天就貼心的帶人來找了，這份效率應該能讓他滿意吧。

我果然是樂于助人的！

蕭巖騎著自行車，心里美滋滋想著。

來到技術科，跟科長誠心誠意的解釋自己遲到原因：

“起晚了，昨晚沒看時間，睡得晚。剛去了一趟鴿子市，胡家兄弟那有手表賣，只是太貴，沒買下。”

魏全升想轟蒼蠅一樣的揮揮手：“滾滾滾，沒見過你這樣的，哭窮還得換身衣裳，怕不像啊？明告訴你，就算是光著進來，勞資也沒錢借給你！”

蕭巖沒想到他還挺能聯想，在眾人的笑聲中轉身要走，卻又被叫住：

“唉？昨天你跟廠長說的那個什么，什么民意調查的事。打算怎么弄啊，什么時候弄，需不需要人配合？”

“不用，大伙都挺忙的，我打算征用王秘書。廠長既然那么上心，自然需要確切、詳實的數據，有王秘書跟著他也更放心不是？”

魏全升笑罵：“看把你能的，廠長秘書都敢征用。不過既然征用了就不能光是跑跑腿，也讓他出份證明，廠長要是不簽字這事可不興干啊！”

“是是是，我膽子小著呢，這不為下車間專門穿了工作服來，您放心，這就去找他要。”

不得不說還是科長想得周到，蕭巖在心里默默給老魏點了個贊，轉身去了廠長辦公室。

吃過午飯，蕭巖拿著廠長簽過字的證明文件，領著滿臉不高興的王貴和，開始游走于各個車間。

王貴和的不高興是有理由的，因為這活屬于受累不討好。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句問話，但愿意做出正面回答的工友就太少了。

年紀小的還好說，資歷尚淺的他們還不懂得牢騷為何物。年紀大的就難搞了，閑話一堆，抱怨大把，嘴里還動不動蹦出些呵斥和咒罵的詞。

不過這些跟蕭巖都沒關系，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讓廠里一把手的身邊近人承受了。

一個下午，共走訪六個車間，詢問并記錄了866人的實際需求和意愿。

數字是蕭巖特意定好的，理由是866正好是一畝三分地的平米數，有特殊意義。

王貴和對此大為不滿，說這是公報私仇，往回走的路上嘴里一直在碎碎念：

“啊？明明就是問一嘴，人家回答個是或不是就完了，多簡單！非要問那些有的沒的，叫什么呀？干幾年啦？家里幾口人啊？愿不愿意自己寫名字呀？

咱們是問詢，不是派出所查案子。人家干著活呢當然不愿配合，我能正兒八經的回答你問題就滿給面子了！奧，還得我自個寫上名兒，你當你是發工資的會計呢？

擱我我也得那么答對：不會寫、不認字、文盲、騰不出手。要我說那幫人還是忒客氣，要換我，直接就說：忙著呢趕緊滾、再不走啐你臉上！

那么些人，啊？八百六十六！你看看你看看，寫了滿滿一本子，我手腕子都差點折了……明告訴你啊，欠的那頓飯黃了啊……不行，還是太便宜你了，你得倒欠我一頓！”

蕭巖走在前邊，滿臉笑意，不時還會笑出聲來。倒不是非得要王貴和來記錄，奈何他那身辦公室行頭過于單薄、精貴，根本不敢深入車間。

看著抽獎機上的負面情緒值不斷刷屏，暗暗決定類似的事以后得多做。

回到廠長辦公室，王貴和直接癱坐到椅子上，對蕭巖提出的一同去匯報的建議直接用一個‘滾’字回復。

“真不去？這可是表功的好機會啊！”蕭巖湊近過去，臉上帶著夸張的驚訝，聲音也沒刻意壓低。

王貴和用一記白眼回敬：“表個屁的功。問幾個問題寫幾個字就有功啦？要照你這么說，那些當老師的功勞都大到天上去了！”

“你看你……淺薄了不是。我跟你說，你過去了就這么這么這么說，完了廠長要問怎么處理呢，你再那么那么那么說。”

聽了他的建議，夸張的驚訝轉移到王貴和臉上：“真能成？”

“你把那真字去掉，我蕭某人從來不打誑語。”

王貴和深深凝望著他，試圖在那張變白了不少的臉上找到坑人的蛛絲馬跡。足足一分鐘過后，也沒能發現任何破綻。

但是，沒有破綻就是最大的破綻，要不是裝的，誰能把一個表情維持那么長時間？

出于謹慎，王貴和還是選擇了退縮：

“不行，你這主意太損，回頭讓人知道這主意是我出的……好么，咱廠好幾千人吶，別說唾沫星子，就說話帶出的那點風都能讓我飛起來！”

“話不能那么說呀。發現問題，提出建議，這不正經是你秘書該干的事么？你要害怕，把功勞全推給我。不過咱可把話說頭里，到時候有獎勵你可別眼紅！”

“哼，這么得罪人的主意還能有獎勵？獎勵就是往后誰見著你都得啐一口！走著。”

王貴和冷笑一聲，把手上的本子扔給蕭巖，站起來率先敲響了里間的門。

這個年代還沒有包廂門，為體現艱苦樸素，廠長辦公室的隔斷門也是兩層三合板的，隔音效果比門簾子強點有限。

他倆在外間的說話聲音并不小，楊廠長在里間聽了個七七八八。聽完后不由苦笑出聲，差點把無奈兩字寫臉上。

等他倆走到辦公桌前，當頭一句就揭穿了兩人的帽子戲法：

“我都聽見了，主意是挺損的，不過效果應該不錯。我同意成立掃盲班，地點就定在禮堂，時間是周日上午，每次兩小時。”

說完，楊廠長伸手指著蕭巖：“你小子既然想要功勞，那就成全你，我以廠長的名義，認命你為掃盲班的主講。”

然后手指頭移向正在憋笑的王貴和：“你也先別樂，既然想顯擺，我也給你機會，難兄難弟要共同進退，你就當副講。”

指派完任務，楊廠長把身子后仰，靠到椅背上，老神在在的祭出看家本事：

“別用這副樣子看著我，沒開跟你們玩笑。這主意既然是你倆想出來的，想必在這件事的組織和運作上，沒人逼你倆更有發言權！知人善任嘛，我這個廠長還是能做到的。

當然，我也是非常看好這件事。機會給你們了，出了成績，自然升職加薪。出不了成績也別氣餒，就當是鍛煉了，年輕人嘛。

這事就這么定了，等下王秘書起草一份文件，下發到各個車間和科室，作為怠工的懲罰。

蕭巖，下邊你來說，關于廠辦理發室、洗衣房、成衣鋪、小飯館和托兒所具體事宜和建議。”

蕭巖裝出一副萬分后悔的樣子，先是拽了拽王貴和衣袖，被甩開后咧著嘴抱怨：

“我還說個六啊我，廠長，那些建議我收回行不行啊，您就當我放了個屁……不是，您就當我是個屁，放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