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惜音錯愕了一下，她似乎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詞匯，這個詞匯仿佛有未知的力量，那力量讓她怔住了。

任由他把自己的雙手交疊，放到自己的唇上。恍惚間聽到一聲叮囑：“別叫出聲啊，擾到鄰居就不好了！”

燈光怎么那么耀眼吶，她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

仿佛看到了她閉眼的動作，又仿佛是他聽到了她的心聲。在她閉上眼之后剛過去幾秒，燈滅了。

黑暗籠罩了整個屋子，月光從窗外走進來，被窗簾擋了一擋，變得朦朧許多，使得屋里所有東西都變得虛幻了。

當婁曉娥手里的黃瓜被咬下第一口，發出咔嚓的一聲哀鳴時，蕭巖臥室里，也同時響起一聲，用兩個音節組成的抗拒：

“不要！”

而后，一個近乎教唆的安慰聲響起：“什么不要，來而不往非禮也，你都嘗過了，我可還沒有呢！”

許是這句話說的太嚇人，讓那位抗拒的主聲線都顫抖了：“那，那怎么能，怎么能……”

教唆的聲音再次響起，用不可辯駁的命令般的語氣：“堵上，哎，別喊，忍不住了就用哼的，等下哼哼夠了再來收拾上邊這個！”

第二天清晨，婁曉娥被外屋的一陣菜板敲擊聲叫醒。

穿衣下床，撩簾出來，看見譚惜音在切咸菜。

她切的很慢，沒用慣常切絲的直刀法，而用的是切肉用的推刀法，這樣菜板就不會發出噠噠噠的聲響。

婁曉娥早已習慣了她的這份細心，但還是忍不下心中的驚異。明明昨晚趙聽嵐都說了，她此時應該步履維艱的。

看著此時表姐那嫻熟的手法，腦海中回憶起幼時在舅舅家，和表姐一起學習廚藝的場景，那會自己懶，說不愛學這個，纏著舅媽去學鋼琴。

結果，表姐不僅繼承了父親的廚藝，還把母親的鋼琴也一并繼承了。而昨天，又在那件事上超前了，讓婁曉娥覺得自己已經被徹底打敗。

注意到婁曉娥出來，譚惜音扭頭遞過來一個歉意的笑容：“吵到你啦。今天要去學校排練，作為老師，必須要早到的，不能讓學生們等著，時間很緊張了，抱歉。”

“沒事，你……”

婁曉娥剛要客氣幾句，卻真真切切的看到，表姐端著裝滿咸菜絲的盤子，快步走到桌前，放下之后又去盛粥，還不忘給自己也帶了一碗。

“怎么了？快去洗漱啊，洗完了粥剛好喝呢。”

“我……你……”結巴了幾下，婁曉娥索性不裝了，直接坐到表姐身邊，手和頭一塊湊過去，又摸又聞的，恍若搜查。

“干嘛干嘛！”譚惜音推開表妹，佯裝不滿。可躲閃的眼神和已經紅透的臉，徹底暴露了她心虛的本質。

她知道表妹在干什么，也知道這番檢查避免不了。但是，做好心理準備是一回事，真正面對又是另一回事了。

羞怯還是占了上風，只好在事到臨頭時戰術性裝傻。

“姐，你昨晚沒便宜了大狗熊啊？”

“什么便宜，誰是大狗熊？我不知道。”

“你騙人，昨晚……昨晚我根本沒聽到你回來，那么長時間，你可別告訴我你們在談論音樂啊！”

“……就是在談論音樂，他做示范演示，我用哼的配合！”譚惜音先是沉默，然后理直氣壯的，用粉飾過的事實回答了表妹的刁鉆問題。

聽得多了自然能學到一些，當說出那句實事求是的話之后，她突然覺得心胸豁然開朗了。

雖然她覺得自己的臉已經和碗里的紅豆粥一個顏色了，可是心已經放回去了，不再堵著喉嚨口。

難怪那家伙總是標榜自己從不說謊，原來實話也可以說的這么不可信。

她甚至在腦海里浮現出那張壞笑的臉，用自己既愛又恨的平淡語氣說著：是你自己不信的，我說的可是實話，你不信我也沒一點心理負擔，更不需要解釋！

婁曉娥的反應印證了這一點，直接跳起來，差點把桌子帶翻：“我不信！”

由于說的很大聲，婁曉娥后怕的往門外看了一眼。然后坐下，把嘴湊到表姐的耳邊，左手舉到她面前，做出個虛握的姿勢：

“小嵐都告訴我啦，如果真試了，今天會走不動的。你是不是在強忍著？大狗熊那么兇，得有這么壯吧！要不先別去學校了，在家歇幾天……”

還以為表姐會害羞的直接把臉扣到碗上，卻不想她只是平靜的喝著粥，臉上的紅潤都在漸漸褪去。

一碗粥喝完，譚惜音擦擦嘴，靠近了表妹的耳朵，說：“和你想的不一樣，他是個謹慎而且聽勸的人，雖然很兇，但還是可以被說服的。”

說完，伸出兩根指頭，在表妹虛握的手的中間一捏一撇，讓那個虛握的手拇指和中指分開一厘米的縫隙：

“以后別什么事都和小嵐說，她是個外人。就是因為這幾天要忙，他才被說服的。今晚就換你去，反正早晚都要去的，省的你沒事這個那個的瞎想！”

說完，站起身，拍了拍婁曉娥肩膀，指著那張因驚恐而撐圓的小嘴，用憐惜的目光和語氣：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他說了，在沒找到那種萬無一失的藥片之前，只接受這種方式。別用這樣的眼光看我，你也跑不了，姑媽肯定也教過你！

他還說你有做生意的天分，要你去上班，先從財會做起，或者報個這方面的夜大，反正就是不建議你這么在家閑著，我看他說的完全正確。

記得刷碗啊，一會兒去洗個澡，你身上都有味兒了。還有，別喝太多水，晚上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譚惜音走了，留下婁曉娥呆坐在那里胡思亂想。

蕭巖今天遲到了，走進廠大門時就遭到了保衛科眾人的嘲笑。來到技術科，剛進門，就被科長一把抓住：

“好小子，你可來了。走，跟我開會去。”

“等會等會科長，開什么會呀？”

“跟我走就是了。”

冷軋波紋板一體成型機的技術研討與拓展內部會議，在技術科小會議室召開，參加會議的是軋鋼廠主要領導和技術科全體同仁。

會議首先肯定了冷軋波紋板一體成型機，在技術上實現了突破和創新，表揚了技術科全體成員，尤其是蕭巖同志的杰出貢獻。然后是‘但是’，擺出一大堆困難。

蕭巖現在才知道，原來紅星軋鋼廠有三個分廠區，而且有大量工人處于閑置狀態。

這次會議的目的，就是要求技術科，在冷軋波紋板一體成型機的技術上，進行拓展和創新，要求在半年內解決三個問題：

型鋼的熱軋或冷軋一體化技術，線材的增產改良技術，閑置工人的處理辦法。

會議結束后，蕭巖被賦予重任。魏全升語重心長的對他說：

“遲到沒關系，不來都沒關系，工作的時間和地點你自己安排，但每周都要向我匯報一次工作進度，就定在周一好了。”

說著，掏出一張自行車票遞過來：“這是咱們技術科給你的，廠里的獎勵是十塊錢，發工資的時候會一并給。”

蕭巖接過自行車票，咧著嘴開喊：“就……”

剛喊出一個字，嘴就讓魏全升給捂住了：“晚上去我家，請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