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感覺，梨花你變了……？”

這已經是蘇梨試穿的第五套了。

距離上次閔州徹夜暴風雪已經過去兩星期，眼看圣誕節就在不遠，午后微雨的四點半，閔州最高端的這座恒泰SP Plaza里人潮攢動。

商場某名牌女裝門店里，蘇梨正從三米高的全鏡面試衣間里從容走出來。俞赫眼睛一亮，但也終于撇嘴。

她一身黑絲綢低領上衣，絲帶在脖頸上故意挽了一個誘人的結。玫瑰灰的疊紗長裙搭純黑小羊皮靴，珍珠隨她腳步在鞋跟低調一晃。

她整個人高雅又矜持，但確實……貴。

“什么叫變了嘛？”

蘇梨把手輕輕撩起裙擺檢查，轉了一個輕盈的圈，不疾不徐地答。

“……你是來逛街，還是來累死導購的？”

雖然俞赫這么說，一旁捧著蘇梨脫下來的四套衣服的導購卻毫無怨言、殷勤陪笑。

邊說，俞赫邊在蘇梨面前又走了一圈。蘇梨這一身確實好看，俞赫也大飽眼福地仿佛賞畫：

“怎么感覺……”

邊看邊評、俞赫搜索枯腸：

“……感覺‘又貞又欲’？像你非要擰著取悅誰似的……你以前穿衣瀟灑得多。”

略略躲開俞赫的眼神，蘇梨略撇嘴：

“哦，我成熟了。”

俞赫：

“……”

不管怎樣，蘇梨還是決定買下這幾套。她想……那個人，大概會注意到？

邊和俞赫斗著嘴，蘇梨邊走到門店柜臺前結賬。眼看架上琳瑯滿目，像忍不住心里的空虛，蘇梨又陪俞赫買了個新年換季的挎包。

此時，蘇梨捏著那張漆黑的卡在柜臺前站定，俞赫還在旁幫她拎著另一個購物袋。

俞赫悄悄瞥了一眼卡面，小聲嘀咕：

“你真要刷這張？我都沒見過，可別是個高仿。”

蘇梨手一頓。

這張卡樸素極了，羅馬士兵如同只知道服從，在卡中心冷漠側身。卡下清晰刻著那人的名字。這張卡掂在手里意外地沉。

最初蘇梨拿到這張卡，還是他半夜燒毀寫給她的電話號碼紙條，順手丟進她卡包里的。

第二天，蘇梨也沒有問。

她不想問卡的信息。仿佛只要她不問，她就可以守住某種高傲的底線——

反正，她也根本不欠他的。

邊想著，蘇梨邊自然地把黑卡遞了出去。

但緊接著，氣氛似乎有點不對。

眼看著，導購看著這張卡，從剛剛的殷勤立刻變了臉色。門店經理更臉色煞白又緊張，他立刻就一路小跑到門店外去找什么人。

“梨花……？你確定——？”

心里打鼓，蘇梨也和俞赫一樣拿不準：她兩只腳已忍不住來回踮起。

她還沒刷過這張卡呢。

很快，門店經理領來一位早換上恒泰深紅過年限定制服的女人。她驕傲的胸牌上清楚寫著：

恒泰SP Plaza市場部總經理。

總經理語氣十分客氣，也十分精準，在輕聲詢問過“您貴姓”之后，就把“蘇女士”和“俞女士”領進了……

“嘩，原來恒泰還有這么漂亮的私人茶室！”

俞赫忍不住贊嘆：

“梨花你快來看這些點心，哇——”

在與經理簡單確認后，蘇梨這才放心地接下自己買好的衣物，又從幾只托盤里挑走這只限量款暖白漸變鱷魚皮包。她款款跟著坐進窗前的茶座。

偌大VIP茶室里除她們外空無一人。明明氣氛柔和，蘇梨的后背卻微僵地繃直，像有人正開始盯著她。

“……你別告訴我，這信用卡真是那位顧學長的？”

茶室里，俞赫仔細檢視著這張不起眼的黑色金屬卡，驚訝得連她最愛的甜點都顧不上享用。

蘇梨咳一聲，故作鎮定：

“就……他自己說的，我有事可以找他么。”

“他大概率讓你找他本人，不是讓你把他的卡刷爆吧……？”

“我沒有刷爆。”

“我不確定。”

強忍著，俞赫低聲牢騷：

“經理叫我們過來時，我手心都出汗了。我還以為要因刷假卡被趕出去……你知不知道這家店剛才給你多開了一間試衣間！”

“那不是很方便么。”

平靜地，蘇梨抿一口茶。

“……梨花，”

俞赫嚴厲地把甜品叉一揚：

“我有理由懷疑你在暗搓搓搞大事。”

“沒有。”

蘇梨干巴巴地否認。

而俞赫死死盯著她：

“那你把卡掏出來的時候……為什么臉紅？”

蘇梨：

“……沒用過黑卡。真的太緊張。”

“行行行，好姐妹呀。你都不打算告訴我你和卡上的這位顧慕飛顧先生現在是什么關系嗎？”

茶歇桌上的純銀下午茶架剛被服務員送上。默不作聲地看著茶杯中水汽裊裊升騰，蘇梨若有所思：

“……就……等于完全沒關系。”

這可是實話。

“沒關系到你一刷卡，我們就進貴賓間，還送限量包。”

俞赫語氣平靜但揶揄。

“……對。”

蘇梨執著地看著雨霧濛濛的窗外：那是他顧慕飛自己的本事，和她……又有什么關系呢？

“……而且我觀察過了，從你結賬開始，每一家店都對我們畢恭畢敬的。像有人刻意指揮——

“稍后他們要專車送我們回去，我都不奇怪。”

他們最好別——蘇梨心中忍不住煩躁。

“還有，”

悠然，俞赫拿起一只點綴著金箔的杏仁馬卡龍：

“……你剛剛試衣服的時候，我看到你鎖骨上的吻痕了。”

“噗——！”

蘇梨故作淡定的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俞赫終于冷冷一笑，湊近了她：

“你們還真是……‘完全沒關系’啊。”

眼看就要掩蓋不住，蘇梨當即作勢要擰俞赫的嘴：

“你快住嘴……不然我跟你家老周告狀——！”

她無法否認。尤其想到那張卡片的來歷——

她想到夜晚來臨，他要求她隨叫隨到；但，他的陰晴不定，他的若即若離……

突然，蘇梨覺得有點累。

“反正他也沒說過什么。”

悶悶地，蘇梨低聲應付。

“拜托。你不是才認識他大半個月？”

俞赫眼神警覺：

“蘇梨，你該不會陷進去——”

“沒有。”

立刻，蘇梨矢口否認——誰陷進去她也不會。緊接著，她冷情地干笑，趕緊把熱茶再送進干澀的口中。

意味深長地，俞赫雙手托腮地看著蘇梨：

“你還記得，你今天怎么說服我來恒泰逛街的么？”

蘇梨有些心虛：

“……圣誕節大促。”

“我被你賣了。”

俞赫語氣冷漠地靠回椅背：

“我才想明白，你居然帶我來給你的顧學長刷臉。”

“我沒有刷臉！”

蘇梨趕緊辯駁。

“你好像……知道這張卡只要一動，恒泰上下都認識；更別說你今天這樣儀態萬方地走進來，簡直像專門代表他來劃地盤。”

“不是……”

蘇梨否認得認真：她真不知道。

但，她的心里卻越聽越沒底：

難道，顧慕飛給她這兩張信用卡，就為利用她一定會消費的虛榮，出來……招搖嗎——？

顧慕飛。

蘇梨想，在冷靜之下，這個人的心思比大洋更難測。很難說他存沒存純粹利用她的擺布設計……

“我也沒想到他的卡在這里能直通……貴賓間。”

想起顧慕飛那總若近若離的態度，蘇梨心煩意亂。

“行吧，反正我也沾光，吃這么高級的茶點……”

說著，俞赫翻轉過手機，假裝就要對兩人咔嚓一張：

“來，都看著這張圖，俞赫抱上大腿，活得像個掛件。”

蘇梨哭笑不得：

“——你別發朋友圈！”

“放心。嚇唬一下你。”

轉眼，俞赫氣得咬牙：

“我一定會讓老周好好擠兌你家‘閔財男神’的。”

>>>>>

“Boss。”

Welsh輕輕敲門。

“進。”

辦公室里雨光冷淡。顧慕飛頭也不抬。

他眼前的報告摞得幾乎好幾本書那么高。

此時，他的指尖冷靜地在紙上劃出一道折線：四大家族上季度的財報就和他已經貸出去的金錢緊密關聯了起來……

“Boss，剛才恒泰——”

顧慕飛也并未細聽。他早就知道蘇梨會刷那兩張卡，否則他也不會給她。這點有趣的“打賞”，他無所謂。

倒是周家獻殷勤，正中他想要的靶心。

難得，想見蘇梨的表情，焦金的額發下，他寡情的雙眸饒有興味地帶笑。

但也就這一瞬。

緊接著，他隨手應付般現寫了一張便條，放進信封。

白紙信封上僅四個青金藍瘦金行書的字：

恒泰親啟

“讓戴則帶去周家。該怎么領情，他們心里有數。”

揮揮手，顧慕飛仿佛拂去無所謂的塵埃。

“是。Boss。”

“另外——”

這次，顧慕飛卻把Welsh叫住了。

“Boss？”

像想起了什么更好的、更完美的愿景，顧慕飛露出一抹讓人根本琢磨不透的微笑——

“你去訂格拉納達的酒店與機票。越早越好。越高調越好。”

眼看著顧慕飛志在必得，Welsh立刻會心：

“是，Boss。如您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