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把這個兇手……送去警局？”
“如果他來復仇，慕飛，果然還是不能放過——”
“——敵人為什么非用他不可？”
幾乎同時，李恩佐、戴則和顧慕飛都各自提出了自己的方案。盡管三人的計劃聽起來截然不同，但顧慕飛明白，他們的思路其實殊途同歸，只不過深淺不同罷了。
不緊不慢地，臺燈燈光后，顧慕飛端詳著手中的水晶杯：
“現在，我們可以確定的事實有：
“一，這人是兇手，我們有物證，而且市政與公安正限時偵破這一系列重案；
“二，這人正與某勢力‘合作’；某位‘大人物’利用他前F.N.二把手弟弟的身份，想扣下我當面‘談一談’——”
“第三，”
戴則簡明地接口：
“今下午幸存的女孩醒了。她交代，她與被害人被貸款逼迫，去參加所謂的‘私人聚會’抵債，卻被送上一艘游艇——”
眼看顧慕飛挑起了眉，戴則連忙補充：
“關于游艇，那女孩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船是從閔浦的俱樂部開出，最后開到了海上。如果搜一下準航許可——”
陰影之中，顧慕飛擺了擺手。游艇俱樂部……
恐怕，這其中四大家族也有份。
現在還不到時機。
顧慕飛示意戴則繼續往下說。
“好。據女孩回憶，這艘船，在海上漂泊了整整兩天。
“后來女孩察覺飯菜被下藥，暗中拒絕進食；而被害人則毫無防備。可最終兩人雙雙被帶上蘭舟山……
“慕飛，對方明顯不為單純的謀殺，更像刻意制造失蹤……”
“哼。我不明白。”
在一邊旁聽著，李恩佐居然歪著頭思索：
“這是我能耐心聽完的最長的故事了。
“奇怪，對方為什么不直接去山上動手，卻非要多此一舉地留下痕跡、制造失蹤？這計劃是不是太迂回了些？
“要我說，從犯罪心理學上來講——”
眼看李恩佐就要走偏，去掉書袋，顧慕飛當即把三人思路拉回，沉穩開口：
“如果我的推測沒錯……”
此時完全倚進黑皮面的辦公椅里，顧慕飛放開手中空了的水晶杯，隨意擺弄著辦公桌上的一把銀質小拆信刀。
他輕輕轉動著拆信刀，仿佛這場陰謀的結局，早已牢牢握在他的掌中一般。
邊說，他邊陷入了深思：
“目前看來，不管何人計劃，對方都意指借失蹤和謀殺把事情鬧大，甚至不惜構陷到個人……”
全無波瀾地，顧慕飛回想起程士寧今天下午對他的荒謬指控。他似又略記起給自己不在場證明的那個女人……
襯衫上她的氣味猶在。他略一沉吟……
立刻收回，顧慕飛又繼續道：
“像‘外圍’、‘女大學生失蹤’、‘謀殺’和‘欠債’等，眼下都是社會熱點。
“借市政掃黑專項的壓力，對方可將我們塑造成反面典型，鏟除我們與四大財閥之間的立足之地……
“……最后逼Fri-Night自亂陣腳，再趁機扶這個新傀儡上位，鯨吞整個地下情報網與融資鏈。”
仿佛突然間俯瞰全盤、融會貫通，他朗然地會心一笑：
“正所謂，‘拔人之城，而非攻也。’”
“……誒，戴大哥，你們剛才聊到哪了？我開小差了……再說一遍唄？”
李恩佐慢悠悠地靠進椅背，打著哈欠，眼神飄忽著盯著天花板。
戴則頓時無語地白了他一眼，這小子根本沒在聽。
但他也懶得和李恩佐計較，只沉穩地繼續對顧慕飛追問道：
“那……那位所謂的‘大人物’——還有這個前二把手的弟弟，又怎么回事呢？”
“我估計，”
邊推理，隨手，顧慕飛邊繼續用拆信刀挽著刀花：
“這位所謂的‘大人物’逼我前去，十有八九，要威逼利誘，讓我無血開城；或者……”
——他打了一個無聲的響指：
“……讓我‘消失’。
“這人應該不會給你們留把柄，從而激起組內反抗，非要替我‘復仇’什么的……”
仿佛感到這想法極其荒謬般，他隨意地擺了擺手。
“對他們而言最有價值的，只有我手中現成的情報網和融資鏈。直接殺了我并沒有好處。
“至于那人，他只不過因做某人弟弟的緣故……被‘大人物’拿來假充一枚便宜棋子罷了。”
“那……Vain呢？”
李恩佐追問：
“我可都聽搞事精莉莉斯說了。如果這什么‘大人物’對我們干部直接下手，不就已變成公開宣戰了嘛？”
而不慌不忙，顧慕飛進一步回答：
“……除去戴則，Vain是最清楚我當年奪權細節的人；他又是武斗派的元老。
“如果某人要借哥哥的尸還魂，扶弟弟占據我的位置，自然就要先除去Vain。或者，至少收買他。否則就會得位不正、橫生枝節。
“況且，敵人躲在暗處。現在行動并沒有什么實際風險。”
戴則緊皺起眉：
“那這樣的話，慕飛，我們豈不是已經非常被動了？”
“不。只要我們利用好這個俘虜。他現在可還在我們的手中作客呢。”
柔然說著，顧慕飛的手腕微動。刀尖寒芒一閃，仿佛下一刻就會飛擲而出。戴則和李恩佐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刀尖的方向——
然而，拆信刀只是穩穩地停回桌面。
深焦金色的額發下，顧慕飛的嘴角漾起意味深長的、帶著誘導性的笑容。
這個專用于算計他人時的笑容，十一年來，戴則已經再熟悉不過了。
而顧慕飛的目光依舊沉穩而深不可測：
“既然對方這么喜歡演，我們干脆編出戲，讓他演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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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過半夜。
戴則坐上車。窗外雪花洋洋灑灑，下得密集；而他懷中冰冷堅硬的槍膈得他胸口發悶。
握緊胸口的槍柄，這堅硬冰冷的觸感讓戴則不安極了。他從不喜歡槍械。顧慕飛咬住牙日夜勤學苦練的時候他從來不碰——
它們帶來的死亡太直接、太無可挽回。他更愿意用這雙手掌控分寸，勝利卻又留有余地。
但此刻，這冰冷的金屬卻提醒著他必須放棄一切余地，去保護那個他必須保護的人——
“戴則，查清楚這把槍的來源。型號、批次，從哪里流出來，落到哪里去，都查清楚。”
——冷靜，干脆，不帶任何感情；這嗓音仿佛定在了戴則的耳畔。
在李恩佐凌晨懶散地告辭后，顧慕飛就從抽屜里摸出了這把“死神”，丟臟東西一樣丟進他的手里，滿臉的厭棄。
“查清楚。”
有時候，戴則自覺也跟不上顧慕飛所有的想法，但他很清楚一點——他必須對得起小凡，讓天上看著的她安心。
一想到那個曾經雛菊一樣笑靨的女孩，把他當作另一個哥哥……戴則胸口的槍似乎愈發沉重。
……只要，他守住她親生哥哥的命，讓顧慕飛繼續好好活著。
無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