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

頗有節奏感的捶打聲從鐵匠鋪中傳出。

羅恩端著小馬扎坐在鐵匠鋪前，看著漢森掄圓了鐵錘，一下下落在煅燒至赤紅色的生鐵塊上。

兩個學徒在旁邊，一個忙著給火爐鼓風，另一個則端著一小盆黑色粉末，每當漢森鐵錘抬起的間隙，就抓起粉末灑在生鐵塊上。

難怪漢森能被稱做鐵脊領技藝最精湛的鐵匠。

在手工業普遍落后的鐵脊領，他居然憑借著不知道從哪學來的野路子，掌握了鍛造鋼材的滲碳法。

雖然他這樣捶打兩下灑一次木炭粉的方式還很簡陋，但已經能初步改變生鐵錠中的含碳量，制作出強度遠高于生鐵的滲碳鋼。

正感嘆時，漢森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他抓起學徒遞來的抹布在臉上狠狠擦了兩下，隨即看向羅恩。

“這位老爺，您要求的兩種鐵材已經打好了，一種我用了粗的木炭屑，另一種我用的是最細的炭粉。”

羅恩站起身，朝漢森面前的工作臺看去。

只見左邊的長條形鐵塊色澤銀白，而右邊的則明顯要黯淡一些。

“很不錯，你不愧是這一帶最好的鐵匠?！?

漢森剛灌下一大杯水，聽到這話頓時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當然了！在鐵脊領，打鐵這方面我說自己第一，就沒人敢稱第二！”

“......不過您要我打兩塊不一樣的鐵，是要干什么呢？”

“我需要你把這兩種鐵塊合在一起，然后制作出一把匕首?！?

把兩種不同的鐵，連在一起？！

漢森感覺自己一陣氣血翻涌，剛剛擦掉的汗又一下子冒了出來。

要不是想到剛才已經進賬了一枚銀幣，他已經說不定已經被氣暈在了地上。

“我的老爺??！兩種不一樣的鐵材怎么能做出同一把鐵器呢？這兩種鐵材都不一樣硬，就算強行黏在一起，一用力不就斷開了嗎？”

羅恩搖頭，“我不是要你把鐵塊拼在一起，是要讓你把它們折疊起來，反復折疊鍛打?！?

“您是說像蘋果派的酥皮那樣？可那樣打出來的鋼材不就更脆弱了嗎，打了半天，結果一碰就像酥皮那樣掉渣......”

漢森還想說下去，但他看著羅恩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還是放棄了勸說的念頭。

真是的。

既然旱澇保收，那只管收錢辦事就好。

自己干嘛多嘴，操心這東西能不能做出來呢？

唉，我老漢森還是太有職業操守了。

一念至此，漢森當即閉上嘴，掄起鐵錘在鐵爐上敲打起來。

錢難掙，屎難吃。

雖然從沒嘗試過這種過荒唐的鍛打方式，但為了那枚銀幣，漢森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在鋼材的兩頭不停鍛打，到赤紅鐵塊之間基本看不出縫隙時就折疊一次。

最初漢森還處理不好鐵塊的彎折處，但很快，他憑借自己豐富的經驗迅速找到了手感。

不就是折疊鍛打么。

只要將鐵塊一端用鉗子夾住，再用錘子敲擊另一端，使其彎曲對折，很快就能讓鋼材折疊后的接觸面緊密貼合。

然后繼續加熱折疊后的鋼材，再用錘子反復捶打。

再折疊，加熱，再捶打......

漢森不知道自己將這個步驟重復了多少次，中途喝了多少杯水。

但直到太陽開始落下，門口那個該死的貴族老爺才終于放下了他的二郎腿。

“可以了。”

看著渾身通紅，顯然已經累到有些急眼的漢森，羅恩臉上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容，“接下來按照你平時的方法，將這塊鐵鍛造成匕首的形狀就行?！?

漢森已經不想說話了。

直接拿起鐵錘繼續敲打起來，但從他掄起鐵錘的速度來看，他顯然已經很累了。

又過了近半小時，漢森終于丟下鐵錘，用鉗子夾起已經明顯有了形狀的赤紅條鐵，準備丟進一邊的水桶。

“等等！”羅恩出聲打斷了漢森的動作。

“又怎么了？”

“淬火的步驟交給我吧。”

羅恩拎著自己提前準備的小木桶走上前，小心接過漢森手里的鐵鉗，夾起赤紅鐵塊丟進木桶中。

旁邊好奇的學徒還想湊過來看。

但當鐵塊丟進木桶的一瞬間，羅恩就將蓋子重新壓回木桶上，將其封的嚴嚴實實。

漢森剛走到鐵匠鋪門口準備坐下休息，就看到了這一幕。

他瞬間臉色漲的通紅：“滾出來，馬格！要是偷看到了這位老爺的秘密，他可能要砍你的腦袋咧！”

羅恩聽出了漢森的陰陽怪氣，但他不以為意，只是看著木桶默默數著時間。

木桶里裝著的是他提前買來的白醋。

根據二級鍛造帶來的知識，酸浸的步驟應該使用鹽酸和硫酸的混合液，但由于鐵喉鎮沒有工業基礎，很難制作出這兩種酸液，他也只能嘗試用白醋來替代。

由于擔心白醋的反應太弱，他干脆將酸浸和淬火合成了一個步驟，也就是直接用白醋來完成淬火。

這樣做理論上是行得通的。

但真正的結果怎么樣，還得試過之后才能知道。

時間快速流逝。

當外面的陽光變成橙紅色時，木桶里的咕嘟聲終于徹底平息。

羅恩拎起木桶走出鐵匠鋪。

為了防止鐵匠幾人嗅到白醋的氣味，他先是感受了一下風向，然后走到鋪子的下風處才停下腳步，伸手掀開了木桶蓋。

漢森雙手抱在胸前，冷眼看著這一幕。

兩個學徒也好奇地湊到鐵匠鋪外。

“漢森先生，那位老爺在做什么啊？”

“哼！我想他大概是瘋了，要是以后讓我發現你們也像他一樣異想天開，你們就立馬卷鋪蓋滾蛋！”

“不會，肯定不會......”

學徒縮了縮腦袋，識相地溜回鋪子里忙活起來。

同一時間，羅恩已經用手將木桶里的金屬刀身拎了出來。

可能是還沒經過的打磨的緣故，刀身上的紋路看起來并不明顯。

不過手指觸摸間，確實能感受到金屬表面細密的凹痕。

成功了！

羅恩閃過一抹欣喜，將木桶重新蓋好后，拿起酸浸后的刀胚匆匆走回鐵匠鋪。

“漢森先生，請幫我裝上刀柄，然后打磨一下這只匕首?！?

漢森雙手接過刀胚。

“我保證用鋪子里最好的木材來做刀柄，至于打磨......”漢森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我怕這東西一打磨就碎成渣了?！?

“要不......就跳過打磨的步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