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北地余寒未消，可晨間的陽光剛一穿破云層，田間的涼意便散得無影無蹤。

地頭的漚肥堆被昨夜的小雨浸濕，此刻卻在回暖的空氣里發酵起來，蒸騰的白霧仿佛成了這片土地春醒的信號。

早起的農奴們已經在田壟間穿梭穿梭起來。

男人們合力抬起木耙，將漚肥堆里發黑的糞塊均勻鋪灑，老人領著孩童跟在身后，用樹枝敲碎結塊的肥料，堆肥的特殊氣息混著泥土味在風里翻涌。

不僅是勞作的農奴，連鐵匠漢森也牽著自己年幼的寶貝兒子一起來到了田坎上。

自從第一批重犁在田間試耕成功，幾位騎士大人也紛紛為自己騎士領的田地下了訂單，原本預計的十五份零件需求，一下子漲到了二十五份。

這些訂單遠超預期，漢森不得不熔了很多閑置的廢舊農具，把能用的鐵料都搜羅出來，好一陣東拼西湊才把這批鐵器打了出來。

而且為了按時交付那些重犁的鐵質部件，他可是親自上陣，整天加班加點的打鐵，每次回家時都累到倒頭就睡，連孩子都沒時間陪了。

難得有了閑暇，他才特意帶著孩子來這里來看自己親手創造的重犁。

他這么做也是希望讓自己的小漢森看看，身為一名鐵匠是多么偉大，多么受人尊敬。

不過，小漢森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那些笨重的大家伙上，而是一直放在田邊那些黑到發亮的堆肥上。

“父親，為什么他們不等翻完地之后再施肥呢？”

“呃......”

這個問題顯然難住了漢森，可望著孩子崇拜的眼神，為了維護老父親的形象，他還是硬著頭皮解釋起來。

“你瞧那邊冒著熱氣的堆肥，像不像是剛出爐的烤面包？先施肥就好比給土地裹上靠面包的暖爐，這些熱氣滲進田地能把板結的泥巴烘軟，待會犁頭下去時，就會像切黃油般順滑。”

“嘖嘖......漢森，你還是這么喜歡不懂裝懂。”

身后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漢森黑著臉轉過身，才發現對方是自己在鐵喉鎮上的老相識。

“你懂個屁，哈林，你一個臭木匠來這里干什么？”

“我當然是來看自己的成果啊，為了這些大家伙我可是起早貪黑干了整整一個禮拜。”

身材瘦削的木匠哈林嘿嘿一笑，“什么軟化泥土，這么做明明是因為鐵脊領長期連作，土壤的肥力太低，所以才需要像這樣鋪墊基肥，提高土壤肥力。”

“而且這鋪肥可不是我亂說，這是剛剛農事官給大家講的，你來得太晚了沒聽到而已。”

漢森無話可說，只能狠狠地把頭撇到一邊。

“哼！”

十五輛重犁齊刷刷停在田坎邊，厚重的鐵犁泛著冷光，看起來威風凜凜，極為壯觀。

農奴們紛紛脫掉身上的厚衣服，正盯著這些大家伙，眼神既緊張又期待。

昨晚上的風波雖然傳遍了鐵脊領，但此刻早已被他們拋在腦后，畢竟關于魔潮的流言天天都有，這日子卻還是要一天天的好好過。

年近五十的老休伯特在鐵脊領已算高齡，不過即使這樣，他站在農奴之中的時候依舊充滿干勁，正嗓門洪亮地指揮農奴給挽馬們套上重犁。

隨后他一陣小跑過來，在田地里仰起頭：

“領主大人，請下達命令！”

哪怕今天三點就爬了起來，休伯特看起來依然神采奕奕。

畢竟春耕是一年收成最關鍵的時候，由不得他不上心。

“開始吧。”薇薇安將他臉上的笑容看在眼中，輕輕點了點頭。

田野上的農奴們很快分散開來。

隨著老休伯特一聲吆喝，健壯的挽馬拉著十五輛重犁同時開動，鋒利的金屬犁頭頓時破開板結的土地，在田地里翻起一片褐色的泥浪。

農奴們都很有干勁。

連耕種領主大人的義務田都全家齊上陣。

男人們控制犁車，稍大些的孩子跟在后面用鋤頭敲碎厚實的土塊，七八歲的孩子跟在后面撿拾石塊和樹根。

女人們則大多留在家里，收拾家務，喂養牲畜，以及為辛苦一天的家人準備晚飯。

份地的存在就像一塊有油水充足的肥肉，時刻誘惑著農奴們為領主老爺工作。

畢竟種完領主老爺的田地，剩下的收成可都是自己的。

這樣的好事試問哪個農奴能夠拒絕？

不過對薇薇安來說，這種義務田的制度卻并不算完美。

她和其他領主老爺有所不同。

其他領主的目標是在維持領地穩定的前提下盡量為自己攥取更多油水，而她唯一的目標，就是不斷提升鐵脊領的繁榮度，越快越好。

份地確實能激發農奴們的勞動熱情，但反過來想，義務田的存在卻又會消磨農奴們的激情，大大拖慢繁榮度的增長速度。

意識到這一點后，薇薇安當即下令將屬于農奴的份地從原有的五成提到了六成。

薇薇安不是沒想過要把屬于領主的土地全部分給農奴。

不用想也知道，在土地這塊肥肉的誘惑下，農奴們絕對會心甘情愿地努力種地，鐵脊領的農業絕對會快速發展起來。

至于莊園的開支，完全可以從后續稅收中彌補。

只可惜由于休伯特總管的極力反對，這個大膽的想法最終沒能成功施行。

薇薇安所能做的只有將農奴們的份地提高一成，順便免去了一系列荒唐的稅收項目。

可別小看這一成份地。

在以往的鐵脊領，有時候少收一成糧，寒冬里就會要多幾個農奴餓死。

而多了這一成糧食，就有很多人能熬過春荒，撐到到新麥抽穗的日子。

正思索時，鐵匠漢森牽著孩子走了上來，“領主大人，您找我？”

薇薇安收回目光，視線落到田埂邊泛著冷光的重犁上，嘴角露出一抹贊許的笑意，“漢森，這些重犁很結實，你的鐵匠技藝確實非常高超，擔得上鐵脊領第一的稱號。”

“這是你的孩子嗎？他看起來也很聰明，將來接過你手里的鐵錘，肯定能把鐵匠鋪的招牌打得更響。”

眾目睽睽下的幾句夸獎，頓時讓鐵匠漢森激動到臉色漲紅。

他慌忙擺手，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領主大人過獎了，這小子確實從小就愛在鐵砧邊打轉，等他長大了，一定能握緊鐵錘，為您鍛造出最好的鐵器！”

薇薇安笑著點點頭，“不過，他這個年紀，沒有在修道院學習嗎？”

“當然，他還拿不動打鐵的錘子呢......不過前些日子修道院莫名其妙被封鎖了，里面的人員都被禁足，還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恢復。”

薇薇安點了點頭。

她知道封鎖修道院是宴者干的，不過最近她的心思都在肝繁榮度上，一直沒想起過問這件事。

不同于農奴們的言傳身教，鐵喉鎮上的居民大多會將年幼的孩子塞進修道院，每天讀讀經文，既能打發時間，還可以習字。

“領主大人，修道院什么時候能恢復正常呢。”漢森面帶愁容。

小漢森正是七八歲狗都嫌的年紀，留在家里折騰妻子，待在鐵匠鋪又太危險，只有嚴厲的修道院才能管得住他。

“修道院短時間里是沒法恢復正常了，但如果我在鐵喉鎮上新修建一座學校，讓你的孩子去里面里學習......”

“漢森，你覺得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