隗傲柔走下高臺，暗金色的披風在身后翻涌如浪，繡著的藤蔓紋路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澤。她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某種無聲的鼓點上，鎏金配槍的雕花槍柄隨著步伐輕輕撞擊大腿，發出沉悶而富有節奏的金屬輕響。軍靴碾過沙礫，沙沙的摩擦聲讓原本嘈雜的靶場漸漸安靜下來。

下一組的新兵正在列隊準備，教官見到隗傲柔和羅伯特一前一后走來，立刻挺直脊背，抬手敬禮。羅伯特點頭示意，而隗傲柔連眼神都未偏移半分，徑直從教官身旁掠過。她像一柄出鞘的利刃，鋒芒畢露地刺入人群，新兵們下意識地退開，如同被無形的手撥開的氣球，硬生生給她讓出一條路。

她的目標明確——李子。

那個曾在處決拾荒者現場沉默佇立的年輕人，此刻就站在隊列邊緣。當隗傲柔的影子籠罩過來時，他的背脊肉眼可見地繃緊了。盡管他站得筆直，但手指卻無意識地蜷縮又松開，像是不知道該如何安放自己這具突然變得笨拙的身體。他的目光死死釘在地面上，仿佛那里有什么值得研究的東西，連睫毛都不敢多顫動一下。

隗傲柔忽然貼近，帶著冷香的氣息瞬間侵占了李子周圍的空氣。她偏頭的動作讓垂落的發絲掃過他的肩章，嘴唇幾乎要碰到他的耳廓：“你在害怕？”聲音輕得像毒蛇吐信，卻讓李子從脊椎竄上一陣戰栗。

李子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聞到了她身上昂貴的香水味——前調是雪松的凜冽，后調卻藏著麝香的危險，但這只會讓他更加窒息。他的胸腔劇烈起伏著，卻不敢真正吸入太多屬于她的氣息，仿佛那是什么致命的毒藥。

“你在抖什么呢？“隗傲柔的指尖突然撫上他的手腕，戴著黑色皮革手套的指腹按在他的脈搏處。那里正跳動著失控的節奏，像只被困住的鳥。她的輕笑帶著電流般的惡意，“47環的神槍手，現在連呼吸都不會了？”

有顆汗珠順著李子的太陽穴滑下，在即將墜落時被隗傲柔的槍柄接住。鎏金的雕花浸了汗漬，在燈光下折射出扭曲的光斑，就像她此刻玩味的眼神。

隗傲柔的指尖在李子的腕間輕輕摩挲，皮革粗糙的質感刮蹭著他緊繃的皮膚。她能感覺到他的脈搏在她指下瘋狂逃竄，像一只被逼入絕境的幼獸。

“看著我。”她突然命令道，聲音里淬著冰。

李子的睫毛劇烈顫抖了幾下，終于緩慢抬起。他的瞳孔在強光下收縮成一點，虹膜呈現出一種被水浸透的琥珀色，倒映著隗傲柔逼近的面容——她看見自己像一把刀般刻在那雙眼睛里。

隗傲柔的腳步突然頓住，披風在身后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她沒有回頭，只是微微側首，目光如刀鋒般刺向靶場邊緣的哨崗。

“你，過來。”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鞭子抽在寂靜的空氣中。

站崗的士兵渾身一緊，立刻小跑上前，軍靴在沙礫上踩出急促的聲響。他在距離她三步遠的地方立定，挺直脊背，抬手敬禮：“長官！”

隗傲柔沒有回禮，只是緩緩抬起手，指尖點了點他的配槍。士兵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羅伯特，似乎在尋求某種確認。羅伯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眼神里帶著一絲警告——不要多問，照做。

士兵咽了咽唾沫，迅速解下配槍，雙手遞向隗傲柔。但她沒有接，只是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目光越過士兵，落在仍僵立在原地的李子身上。

“把槍給他。”

士兵怔住，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這是一把城邦軍專門配備的制式步槍，未經特別許可，絕不能隨意交接。可隗傲柔的眼神讓他不敢遲疑，他轉身走向李子，將槍遞了過去。

李子盯著那把槍，喉嚨發緊。槍身漆黑，泛著冷光，握把上還殘留著士兵的體溫。他緩緩抬手，指尖在即將觸碰到金屬的瞬間微微顫抖。

隗傲柔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譏誚：“怎么，不敢拿？”

李子盯著那把槍，指節微微泛白。他的呼吸很輕，但胸膛的起伏卻出賣了他緊繃的神經。槍身的金屬光澤在燈光下泛著冷意，像是某種無聲的挑釁。

下一秒，他的手指猛地攥緊，一把將槍握住。槍柄的紋路硌進掌心，沉甸甸的重量像是某種無聲的審判。

隗傲柔的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她忽然轉身，對著遠處的靶場管理員揚了揚下巴：“喂！幫他把靶子拿遠一點——”她拖長了尾音，眼神卻始終釘在李子的臉上，“再遠五十米。”

周圍的新兵們面面相覷，低聲議論起來。

隗傲柔再次湊近李子，雙手背在身后，微微歪頭，做出一個近乎俏皮的動作。可她的眼神卻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鋒：“十發子彈。”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只有他能聽見，“如果這把槍能打到九十五環以上……”她的指尖輕輕點了點他的胸口，“我可以給你一點小獎勵。“

李子喉結滾動，握槍的手緊了緊。

隗傲柔后退一步，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開始了。

整個靶場安靜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子的背影上。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手臂，槍口對準遠處的靶心。

子彈撕裂空氣的尖嘯聲還未消散，靶場后方的電子報靶器便亮起猩紅的數字——10.0環。

隗傲柔站在一旁，指尖輕輕摩挲著鎏金配槍的雕花槍柄，眼底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情緒。她的目光沒有離開李子的背影，仿佛在審視某種精密儀器的運作。

砰！砰！砰！

接下來的槍聲連貫而沉穩，沒有絲毫猶豫。每一發子彈的落點都精準得近乎冷酷，電子報靶器的數字不斷跳動，卻始終穩定在9.5環以上。

當第十聲槍響的余音在靶場回蕩時，全場鴉雀無聲。羅伯特走上前，從管理員手中接過電子顯示屏，掃了一眼，眉頭微挑。

隗傲柔一把奪過顯示屏，屏幕上赫然顯示著九十環的總成績。

她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輕輕敲擊，似乎在計算什么。半晌，她突然冷笑一聲，側頭看向羅伯特：

“我聽說……你的畢業成績打靶是滿分？”

她的語調輕飄飄的，卻帶著某種危險的意味，仿佛在質問一個謊言。

羅伯特神色不變，平靜回應：“是的，但那是標準距離。”

隗傲柔嗤笑一聲，將顯示屏隨手丟回給羅伯特，轉身走向李子。她的軍靴踩在沙礫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緊繃的神經上。

隗傲柔停在李子面前，微微仰頭，盯著他的眼睛。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你現在是我的了。”

李子的呼吸微微一滯，瞳孔在燈光下收縮了一瞬。他仍然沉默，但指節卻因握槍過緊而泛白，仿佛那把槍是他此刻唯一的支點。

隗傲柔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掃向站在一旁的羅伯特，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

“從今天開始，他不用跟這些新人玩鬧了。”她頓了頓，語氣隨意得像在談論天氣，“他有你單獨訓練，沒問題吧，上校？”

羅伯特眉頭微皺，但很快舒展開來。他看了李子一眼，隨后向隗傲柔點頭：“當然，只要這是您的意思。”

隗傲柔輕笑一聲，重新看向李子。她的指尖忽然抬起，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力道不重，卻帶著某種近乎戲謔的意味。

“看來獎勵與你無關了。”她低聲道，眼底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

隨后，她點了點頭，轉身離去。暗金色的披風在風中翻涌，軍靴踏地的聲音漸行漸遠，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靶場，和仍站在原地、握槍不動的李子。

新兵們面面相覷，沒人敢出聲。而羅伯特看著李子緊繃的背影，沉默片刻，終于開口：

“收拾東西。”他的聲音很平靜。

李子緩緩松開手指，槍身的金屬已被他的體溫捂熱。他低頭看了一眼，隨后沉默地將其交還給那名站崗的士兵。

士兵接過槍，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了句：“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