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陽城墻之上，硝煙與血腥味如同濃稠的墨汁，將整個城頭籠罩其中。

守城士卒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眼神中滿是恐懼與絕望。縣令梁志旭望著出現了一個缺口的防線，心中泛起無盡的悲涼。

他猛地扯下束發的頭巾，任憑灰白的頭發在風中凌亂飛舞，聲嘶力竭地高呼：

“鄉親們！本官也不說什么大道理，身后就是我們的妻兒老小！

賊軍折損數千人馬，若讓他們破城，誰能逃過屠刀？

三日前我已送出求援信，援軍兩日必至，此刻唯有死戰，方能求生！”

嘶啞的吶喊在城頭回蕩，卻如石子投入死水。

這兩日來，同樣的話語早已重復無數遍，最初能點燃熱血的誓言，如今只剩空洞的回響。

守城者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袍澤一批批倒下，新補上來的青壯連兵器都握不穩，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那些攻城的俘虜如同飛蛾撲火，死在城下的尸體堆積如山。但因為攻城的俘虜基本死絕，恐懼卻從未真正傳遞到后方。

而他們守城者，才是直面死亡的活靶子，每一次箭雨落下，都有熟悉的面孔永遠閉上雙眼。

梁志旭見喊話無果，牙一咬，抽出腰間那把早已卷刃的佩劍，劍身上還凝結著前日戰斗留下的血跡：“隨我殺退賊軍！”

帶著親衛家丁，便要往前沖。

就在此時，城內突然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喧嘩。他轉頭望去，只見濃煙從城西沖天而起，火光映紅半邊天空，滾滾熱浪仿佛要將整個城池吞噬。

一個渾身是血、衣衫襤褸的衙役踉蹌奔來：

“縣尊大人，那七大家主反了！就在剛才從縣衙外，沖進來七大家族的許多家丁護院，救出了那七大家主！

小人見情況不妙，拼死逃出來向大人報信的！那七大家主就在后邊，帶人殺過來了！”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砸在梁志旭心口。他眼前一黑，手中佩劍“當啷”墜地，整個人直直栽倒。

“大人！大人！來人快去請大夫！大人暈倒了。”縣令身邊的家丁一時慌了神，連忙向著四周呼喊。

而這變故卻像瘟疫般迅速傳開，本就是強弩之末，這下更是連最后一絲心氣也散了，瞬間變作鳥獸散，瀕臨崩潰的守軍瞬間炸營。

有人丟掉兵器轉身狂奔，跌跌撞撞地在尸體堆中穿行。

有人癱坐在地痛哭流涕，絕望的淚水混著臉上的血污滑落。

還有人發了瘋似的揮舞兵器，卻不知該向何處攻擊。

城墻防線徹底瓦解，如同被洪水沖垮的堤壩。

涌入城中的俘虜們紅著眼嘶吼著，揮舞著染血的兵器追逐逃竄的守軍。

他們臉上沾滿了血污與塵土，眼神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每一聲吶喊都充滿了對生的渴望與對命運的不甘。

而在他們身后，一群裝備精良的士卒卻徑直沖向城門，隨著粗大的門閂轟然落地，沉重的城門緩緩打開。

吱呀作響的開門聲，仿佛是這座城池最后的悲鳴。

七大家主帶著家丁趕到時，正撞見城門大開的慘狀。

城外，王二麾下的精銳士卒如潮水般涌來，一張張年輕的面孔上閃爍著嗜血的興奮，他們的盔甲在火光下泛著冰冷的寒光。

“快關城門！”丁家主聲嘶力竭地大喊，聲音中帶著絕望與恐懼，卻在看清城門處虎視眈眈的敵軍后，絕望地閉上了眼，身體微微顫抖。

“現在關不上了！都去我家！”陳家主急切地提議，額頭上滿是豆大的汗珠：“我們聚在一起，或許還能談條件！”

“憑什么去你家？我家高墻深院更安全！”李家主立刻反駁，雙眼通紅：“我家地窖藏得下所有人！”

七人爭得面紅耳赤，互相推搡，誰也說服不了誰。

最終在此起彼伏的喊殺聲中，各自帶著人馬四散奔逃，如同驚弓之鳥，消失在混亂的街巷中。

……

趙炳勒馬立于城門前，血腥氣混著腐臭撲面而來，讓他忍不住皺眉。

“大哥！“趙虎策馬向前，眼中燃燒著復仇的火焰：

“此城阻擋我軍三日，必須屠城立威！否則日后各城效仿，我軍寸步難行！”

李巖卻急得連連搖頭，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主公三思！大慶三百年根基猶在，百姓心念正統。若行屠城之舉，豈不像曹操屠戮徐州？

惡名一旦傳開，天下英雄誰還愿歸附？

依屬下看來，不如只嚴懲首惡，將城內的大家族和縣令斬殺祭旗。

這邊也會震懾其他城池，而不會令百姓們惶恐，以及讓主公的名聲受損。”

曹豹擠到近前，神色凝重，壓低聲音道：

“大哥，眼下沖入城的皆是俘虜營的人。他們殺紅了眼，此時強行約束，只怕引發巷戰。城中街巷狹窄，我軍若陷入混戰，傷亡難以估量！”

趙炳的思緒瞬間回到兩河鎮之戰。那時，自己的士卒在破城后也曾失控，見人便殺，最后連友軍都險些誤傷。

自己手下的士卒，經歷殺戮，都容易紅眼敵我不分。更何況還是這些本就有仇恨的俘虜們呢？

思慮再三，趙炳還是不愿意見到屠城的事情發生。畢竟清朝被后世痛罵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造成了無數殺戮。

當然不是戰場上的殺戮。而是戰爭后的屠城之舉，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陰八十一日……

如果自己今天為了泄憤也做出屠城之舉，那么和滿清又有什么區別？甚至和小日子又有什么區別？

“陸山！”趙炳猛地轉頭，眼神堅定：

“你帶一千親兵入城，在主街道設下俘虜營。凡主動投降的百姓，可免死罪。

但須編入俘虜營，日后為我軍的敢死隊，這也是對他們抵抗的懲戒！

老二，你戰兵司即刻封鎖南北城門，一個活口也不許放走！”

趙虎和陸山兩人齊齊抱拳：“諾！”

趙炳又看了一眼城池轉身說道：“明日天明擂鼓，三通鼓響不至者皆斬，所有繳獲上繳一半！后勤準備好戰功統計！”

“諾！”眾人齊聲應諾，隨后趙炳又回到了營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