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虎睡著了。
整個西京城卻在他這兇虎打鼾的時候,正在瑟瑟發(fā)抖。
當面臨生死危機的時候,有些消息傳遞得特別的快。
那平日里。
好似泥塑一般的朝堂相公高官們一個個變得敏感至極,動作也快了不知道多少,奔走于各處。
朝堂之上的風向也立刻發(fā)生了巨大的轉變,昔日的黃令公府前一片零落,今日的陳侍郎門前人聲鼎沸。
“黃家沒了?”
“就這么沒了?”
“真完了。”
“聽聞黃徽狗急跳墻,寫信讓黃焱起兵謀反,誰知道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讓尉遲將軍給發(fā)現(xiàn)了。”
“天兵一至,頃刻間便化為齏粉。”
“這尉遲將軍當真是有些本事的,陛下還是能識人的,說不得真當?shù)眠@個西蠻義從府都督。”
“既然能平黃氏,自然能滅那環(huán)首蠻獠。”
如今滿朝文武,對阮虎這個天子最近私底下罵他的不少,但是罵完之后,又不得不承認他的手段和果決。
還有一些激進些的,則是對阮虎近來的舉動贊嘆不已,說他有明君之相。
甚至于對于阮虎拿下了黃徽,還有人贊譽過度。
“陛下,有德啊!”
怕是阮虎自己都想不到,他這德行操守是如何稱得上有德的。
莫非,是因為這兩日戒了酒?
不過天子之德和凡夫之德截然不同,天子能夠治人用人,能夠穩(wěn)定朝局掌控局面,便是天下人眼中的德了。
而另一邊。
昔日黃徽黨從一大清早起來,便感覺眼前一黑。
頭頂上的天依舊在,但是他們眼前的天卻已然塌了。
酒樓里。
一行人湊在一起,哭嚎成一團。
“黃公糊涂啊!”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怎么就突然反了?”
“證據(jù)確鑿,書信都落到人家手里去了。”
“黃公這是必死無疑了,他這一死,如今可是害苦了我等啊!”
黃徽這還沒死呢,在他們口中,就和好像已經(jīng)死了似的。
他們哭的不是黃徽,而是他們自己。
黃徽都已經(jīng)拿下了,接下來是不是要拿他們,昨日里他們還在展望未來,每個人都有著美好的明天。
天一亮發(fā)現(xiàn),似乎連今夜都過不去了,哪來的明天。
然而。
天子將黃徽下了獄,拿下了黃氏一族滿門,
他們左等來右等去,卻始終沒有等來對他們這些黨從的處置。
眾人越等越心慌,越等越害怕。
此時此刻。
他們終于體會到了昔日丞相阮衡一黨的心情。
終于有人扛不住了,振臂一呼。
只是呼的不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而是義正言辭的說道。
“走,我們去朱雀門前跪著。”
“請罪!”
“陛下是圣天子,定然能夠知道我等和黃徽沒有串聯(lián),我等有罪,但是都是因為被那奸賊黃徽蒙蔽欺騙的啊!”
眾人害怕的不得了,連忙朝著皇城腳下趕過去。
然而一行人去了一看。
已經(jīng)有人比他們還要快,提前在宮門前跪著了,還是個他們絕對料想不到的人。
眾人定睛一瞧,一個模樣周正清奇,似有仙風道骨的老者此刻正瑟瑟發(fā)抖的跪在朱紅色的大門下。
正是李弘道。
一行人大驚失色,只感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驚呼出聲。
“李公?”
“你在此作甚?”
他可不是黃徽一黨的,甚至可以說是黃徽的對頭,只是因為天子太過于強勢,所以二人沒有斗起來。
而且。
李弘道沒什么優(yōu)點,膽子還特別小,每次關鍵時刻感覺到危險了,這老東西就立刻跪了。
連續(xù)幾次“大事”都壞在他手上,讓黃徽以及其黨從對于其甚是瞧不起。
只是如今再看來,這李弘道的膽子小反而成為了優(yōu)點。
李弘道跪在宮門前,手中捧著一奏疏,看上去臉色蒼白,被嚇得不輕。
在其他人看來他和黃徽又沒有任何關系,但是在李弘道看來卻并非如此。
一大清早。
他起身被姬妾服侍著用甘露漱口,便得知了黃徽滿門被拿的消息,嚇得將銅盆都打翻在地。
“什么?”
這老頭子,被嚇得筋軟皮麻。
在李弘道眼中。
黃徽不久前和陛下作對爭奪那西蠻義從府的都督位置,轉瞬間黃氏一族滿門便都被拿下了
而這事情,他也做過啊,只是最后服了軟。
此刻一回想。
李弘道怎能不被嚇得七竅升天。
皇帝要殺黃徽滿門,接下來要不要殺他?
于是李弘道一大清早就寫好了奏疏,還和闔府上下和十幾位妻妾交代后事,跑到宮門前跪下了。
可惜,宮里面卻始終沒有回應,只感覺心情不斷地下沉,如墮無間地獄。
他們當然不知道。
這是因為天子睡著了。
寢殿。
阮虎一起身王如便找準機會湊上前來,替換了一旁的寺人宮女服侍著天子梳發(fā)。
阮虎一看王如,便知道他有事要稟報。
“拿下了?”
王如點頭:“已經(jīng)拿下了,一個都沒跑。”
阮虎絲毫不意外,到了這一步,那黃徽還能做什么垂死掙扎。
不過這個時候,王如悄悄湊上前來,欲言又止。
阮虎看出來了:“說。”
王如立刻遞上來了一樣東西,高高捧過頭頂。
“陛下,這是請罪的奏疏。”
阮虎掃了王如一眼,看都沒看直接問道。
“誰的,黃徽?”
“他還能上奏疏?”
事已至此,阮虎對于黃徽其實已經(jīng)不怎么關心了,而是考慮接下來的事情。
黃徽死定了,不僅僅要死,而且還得讓群臣定罪,再堂堂正正地殺了他。
而其余黃氏一族也會被一一定罪的定罪,該殺的都殺,該流放的流放,該貶籍為奴的發(fā)賣為奴。
這些事情自然有揣摩上意的酷吏去做,一定辦得妥妥當當,讓天子滿意。
哪用得著天子。
然而低聲下氣的宦官卻說道:“是李公,他現(xiàn)在就跪在朱雀門外跪著。”
阮虎皺起眉頭,然后又迅速松開,他一瞬間就明白了什么。
殺了個雞,把猴子給嚇壞了。
阮虎對于黃徽是忌憚,對于李弘道這個老丈人,阮虎只有一句話。
“朕這國丈!”
“真是又菜又愛玩。”
就這本事,還有這膽量,他怎么敢上桌的。
就算上桌,也只能是被端上桌。
王如聽不懂天子這話,但是大概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不過他更明白,天子以調侃的語氣說完了這話,李弘道應該是不會出什么大事了。
果然,阮虎拿過了那李弘道請罪的奏疏,看了幾眼之后說道。
“不光女兒生得好,這奏疏也還寫得挺好。”
阮虎將奏疏扔了回去,王如立刻小心翼翼的捧著。
阮虎:“不夠深刻,讓他回去重寫。”
王如:“奴婢這就打回去。”
這菜雞老丈人,是得讓他長長記性,莫要再做那認不得大小王的蠢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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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虎穿過一道道門檻和帳幔,逐漸的靠近那黃帝留下的神鏡。
就好像神人行過宮闕,然后其影子一晃動,竟然直接進入了那神鏡之中。
“恭迎陛下!”
畫壁之中。
妙境樂土。
三十三天女相迎,阮虎如同天帝降于宵宮。
阮虎來到此處,是因為妙香天女告訴他。
她已經(jīng)轉化出了自己的第一個社公神。
“社稷之神!”
此時此刻,阮虎再次想起了妙香天女對于這社公也就是土地公的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