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因為在他們眼中，我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傻子罷了。”記憶中少年壓低聲音呢喃道。

“赫爾佐格甚至沒發現我已經恢復了，就算發現了，此刻的他，怕是也無暇顧及我這個微不足道的存在吧。”

“我要負責阻擊他們，所以，營救孤兒院的孩子們的任務就交給你了，雷娜塔。”

“那你呢，你一個人不會有事嗎？”

“沒事，你要相信我。”少年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臉上依舊洋溢著笑容。

“只不過你得快一點，你越快，幫我減少的壓力就越大。”

他交給雷娜塔一塊懷表，那是蘇九從護士站順來的。

“記住，”他的指尖輕輕點了點表盤，“明天宴會廳里赫爾佐格應該會對墻壁上的掛鐘做手腳，你要以這個時間為準。”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食堂上方早已停擺的時鐘。

此刻，雷娜塔站在金碧輝煌的宴會廳里。水晶吊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假裝整理帽子，目光卻牢牢鎖定著墻上的機械掛鐘，那精致的嵌鉆指針正不緊不慢地走向被預設好的終點，九點五十五分，它將會永遠停在那里。

“現在是八點三十分。”雷娜塔低頭瞥了一眼懷表，赫爾佐格已經離開十分鐘了，就在他的腳步聲消失在走廊盡頭后不久，一陣粘稠的流動聲從正門內側傳來，在雷娜塔的耳中顯得十分清晰。

雷娜塔微微蹙起鼻尖，空氣中隱約浮動著某種熟悉的樹脂氣息。

“是松香嗎？”她喃喃自語道。

這個推測很合理，在黑天鵝港這片被冰雪統治之地，那些倔強生長的松樹是少數能存活的植物。而要收集足以封住整扇門的松脂，對這里的人來說不過是砍幾道樹皮的事。

這么看赫爾佐格是一點活路都不給，倒是與雷娜塔對他的固有印象不謀而合。

雷娜塔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沒有聲張，她明白，此刻無論說什么，這群被狂喜沖昏頭腦的人們都不會聽進去半個字。

就在她看著舞池中癲狂旋轉的人群時，一個清亮的聲音突然穿透嘈雜，準確無誤地喚住了她：

“雷娜塔！”

少女轉頭一看，那是一群男生，為首的雅可夫正朝她揮手。他比其他男生高出大半個頭，軍禮服下隱約可見線條分明的肌肉輪廓，若不是臉上還帶著少年特有的青澀神情，單看身形完全像個成熟的男子。

雷娜塔微微蹙眉，目光掃過面前這群男生。說實話，這些人在她記憶里不過是些模糊的影子，唯一有點印象的只有那個叫安東的男孩，總用那種躲躲閃閃的目光偷瞄她。

雖然平日里幾乎零交流，但畢竟都是孤兒院的孩子。

“有事嗎？”她輕聲說。

雅可夫有些局促地笑了笑，不得不承認，雷娜塔最近確實出落得越發標致了，肌膚如羊脂白玉般細膩光潔，連往日俏皮的小雀斑都消失無蹤，說實在的，連他都禁不住有些心旌搖曳。

“其實...不是我們要找你。”雅可夫略顯尷尬地開口。

突然轉身，從人堆里拽出一個小個子，“來，安東，人給你叫來了，接下來靠你自己了！”

當安東被扯到雷娜塔面前時，整個人都繃得像根弦。他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軍禮服的衣角，耳尖紅得幾乎能滴出血來。

“我...我...”他聲音微弱，眼神飄忽著不敢直視雷娜塔。

宴會廳的水晶燈光在雷娜塔白金色的頭發上跳躍，她安靜的站在那，像一尊冰雕。

雷娜塔好像知道他們想干什么了。

“如果沒什么事情的話。”雷娜塔作勢要轉身。

“請等一下！”安東突然提高了聲音，引得周圍幾個男生擠眉弄眼地起哄，連附近跳舞的大人們都停下了舞步，帶著善意的笑容望向這些年輕人。

安東深吸一口氣，終于鼓起勇氣抬頭：“能...能請你跳支舞嗎？”

雷娜塔并沒有看他，她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落在遠處天花板的通風口上。

“抱歉，我不和別人跳舞。”她說。

“失禮了。”

舞曲突然切換到更激昂的樂章，狂歡的人群爆發出歡呼，而她已轉身離去。

安東望著雷娜塔轉身離去的背影，手指微微蜷縮，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卻又不敢。雅可夫和其他男生已經開始大笑，有人吹口哨，有人拍他的肩膀，嬉笑著調侃他的失敗。

“算啦，安東！”雅可夫咧嘴一笑，攬住他的脖子，“她最近總是神神秘秘的，連話都不怎么跟我們說，你又不是不知道。”

安東抿了抿嘴唇，目光仍追隨著雷娜塔的身影。她獨自站在宴會廳的邊緣，低頭看著手中的懷表，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安東低聲說。

“以前？”雅可夫挑眉，“以前她就是個膽小鬼，整天躲在角落里，連話都不敢大聲說。”

安東搖頭：“不，我是說……更早以前。”

雅可夫看著安東這副模樣也有點無話可說，只好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你要是真那么在意，不如再試一次？”

安東一怔：“什么？”

“去問問她到底怎么了。”雅可夫聳聳肩，“反正都被拒絕一次了，再丟臉能丟到哪兒去？”

安東猶豫了一下，最終深吸一口氣，邁步朝雷娜塔走去。

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靠近，在他距離她還有幾步遠時，微微側過頭，目光平靜地望向他：“還有事？”

安東的喉嚨發緊，但他強迫自己開口：“雷娜塔，我...”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感覺到一陣困意，眼皮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晃了晃腦袋，試圖驅散這突如其來的倦意，卻發現周圍的喧囂聲正在迅速遠去。

“我……”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視野邊緣開始泛黑。

雷娜塔靜靜注視著他，眼神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安東的身體開始搖晃，最終軟綿綿地倒向地面。在他徹底失去意識前，似乎聽到雷娜塔輕聲說了句什么，但已經聽不清了。

“安東？！”雅可夫驚呼一聲，沖上前扶住他。其他男生也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詢問情況。

“他怎么了？是不是喝多了？”

“不可能啊，我們都沒碰酒！”

雷娜塔后退一步，目光掃過宴會廳，就像是推倒了多米諾骨牌一樣，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搖晃，倒下，像被無形的鐮刀收割的麥子。歡快的舞曲逐漸停歇，因為現在已經沒人奏樂了。

雷娜塔掏出懷表，現在剛好九點五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