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久違的晴天，晨光刺破往日的陰霾，暴風雪似乎暫時停歇，早飯過后護士終于允許孩子們外出活動。

蘇九的鞋子踏入積雪中發出細微的脆響，他凝視著腳下的這片土地，

在零下四五十度的凍土中，墨綠色的植被如同冰原上的翡翠，縱使在這片土地上，它們依舊倔強地向上生長。

裹著白色棉衣的孩子們在這片綠毯上嬉戲。

蘇九抬頭觀察著周圍密密麻麻的設計，不由得感到驚嘆。

這些復雜多變的結構比小說更具沖擊力，唯有當你自己真真切切地站在這里，你才能感受到建筑群的偉岸。

以及驚嘆赫爾佐格那堪稱卓越的創造力。

不管從什么角度來看，赫爾佐格都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他是德國生物研究院中最年輕的博士，也是德國的一項基因項目的首席科學家。

他曾在柏林大學同時斬獲建筑學與分子生物學雙博士學位，空手道冠軍的照片至今還掛在慕尼黑的警署墻上。

就算是以世上的所有優點來稱贊他或許都不足為過，甚至可以稱之為全才。

與蘇九相比，雷娜塔就沒想那么多。

雷娜塔的絨線帽隨著她輕快的步伐在上下躍動，她此刻的心情簡直比這片天空還明媚。

蘇九這個她唯一的朋友終于愿意搭理自己了（至少自己是這么認為的），更重要的是，她終于找到了可以分享秘密的人。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只在冰原上徘徊了很久的小獸，忽然發現與自己足跡完美契合的腳印，雷娜塔的心跳快了幾分，手指不經意間扯著懷里佐羅的耳朵，那種找到同類的喜悅在胸中膨脹，讓她幾乎要踮起腳尖轉個圈。

她偷偷回頭瞄了一眼正在沉思的蘇九，白金色的頭發從帽檐中溜出來，在陽光下泛著蜂蜜般的光澤。

“這或許就是書上說的所謂的知音吧？”雷娜塔想著，嘴角不自覺上揚。

她終于不是孤單一人了，那些深夜里對著月亮說的悄悄話，圖書館深處里的涂鴉，終于不再屬于她一個人了。

雷娜塔很開心。

蘇九將目光從那些巍峨建筑上收回，忽然發現雷娜塔在偷看自己，她的眼睛呈現出一股透明的藍，像是流動的海水。

“怎么了？”他問。

雷娜塔慌忙的別過臉去，佐羅的耳朵扯得老長，“沒，沒什么。”她小聲嘟囔:“就是感覺今天天氣很好。”

蘇九看著她泛紅的耳尖，以為是凍的便沒再追問，他蹲下身，手指輕輕觸碰著草地。

“據赫爾佐格說，這些植物是特意挑選的耐寒性植物，加上周圍建筑密集抵擋住了寒風，所以一年中有大半可以看見綠色。”他低聲說。

雷娜塔也跟著蹲在他旁邊，好奇的戳了戳葉片，“真堅強啊。”

“那它們會開花嗎？”

“理論上會。”蘇九頓了頓，“但沒人見過。”

雷娜塔忽然靠近，近到蘇九能聞到她的發間淡淡的清香。

“那我們一起等它開花吧。”她輕聲說。

“等到春天到來的時候。”

蘇九怔了怔，春天，這個詞對于處在北極圈的黑天鵝港的孩子們來說太遙遠了，遙遠的就像一個童話。

但他看到雷娜塔亮晶晶的眼眸，還是鬼使神差的點了頭。

遠處傳來孩子們的歡笑聲，有人打了個滾，有些人已經開始堆起了雪人。

雷娜塔站起身來，猶豫片刻后，最終還是紅著臉伸出右手。

“要去玩嗎？”

蘇九看著這只白嫩的手掌，猶豫片刻后，最終還是將其握住。

雷娜塔立刻笑了起來，拽著他向墻根跑去。她的笑意很淺，卻足以打動人心，她的手很小，卻很溫暖，像攥著一團小小的火焰。

佐羅從她懷中掉了下來，歪倒在雪地上，雷娜塔驚叫一聲，蘇九彎腰撿起幫她拍了拍玩偶上面的雪，忽然發現佐羅的耳邊有一塊歪歪扭扭的補丁，針腳粗糙卻異常認真。

“我自己縫的。”雷娜塔有些不好意思。

“縫的不好看……”

“沒事。”蘇九搖搖頭，“挺好的，找個機會我幫你補一補。”

就在這時，前方的鐵門開啟，一道修長的身影走了出來。

那道人影穿著一身舊式軍裝，領口系著絲巾，兼具八十歲老人和二十歲年輕人的特征，身軀挺拔，梳著整齊的純銀色頭發，高鼻深目，面部線條如刀刻般清晰，英挺得像是個二十多歲的小伙子。

但他又確實老了，歲月在他身上確實留下了痕跡，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沉重，每一步都帶著莫名的疲憊。

“榮格·馮·赫爾佐格。”蘇九默念著這個名字。

跟在老者身后走出的是一個年輕有力的軍官，眉宇間殺伐果斷，縱使隔著軍服，依舊能看出他衣物下夸張的肌肉線條。

邦達列夫，這個如暴雪般殘酷的男人，他的出現總是會伴隨著變故。

蘇九身上涌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錯誤的人，在錯誤的時間，出現在了錯誤的地點。

邦達列夫本不該來得這么早！

正在與邦達列夫交談的赫爾佐格無意間瞥到了雷娜塔，看見她與蘇九聚在一塊，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下一秒便帶著溫和的笑容朝著他們所在之處走來。

“我的小雷娜塔，你今天真漂亮，告訴我，你在跟34號做些什么呢？”

“我們想看看還有沒有花開著。”雷娜塔收起笑容，異常乖巧的回答。

蘇九看著這跟原著中一模一樣的對話，不得不接受自己的猜測。

由于未知的原因，劇情提前了。

在進行一番閑聊后，赫爾佐格帶著邦達列夫前往了另一處地方，在臨走之前，老者意味深長的回頭看了蘇九一眼。

雷娜塔靜靜的凝視著他們遠去背影，直到消失在走廊盡頭，她緩緩轉過頭，剛想對蘇九說些什么，突然！

“梆，梆，梆……”

護士們手上黑色的梆子發出沉悶的敲擊聲，這股聲音似乎擁有魔力，孩子們手上的動作瞬間凝固，像是被操控的木偶般僵在原地。

蘇九眼疾手快，迅速撕下一頁紙揉成團遞給了雷娜塔，然后快步走向那些被控制的孩子，自然地融入其中。

雷娜塔小心翼翼的展開皺巴巴的紙團，泛黃的紙面上歪歪扭扭的寫著一行數“12:00。”

紙團里還包裹著一小塊破碎的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