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娜塔深吸一口氣，那長長的鳥嘴都跟著上下點了一下，怎么說呢……看起來更蠢了。

她放棄了立刻摘下它的打算，或者說，在眾目睽睽之下（尤其是蘇九那毫不掩飾的，帶著笑意的注視下），她有點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該死的局面了。

她只是僵直地站在那里，戴著那個滑稽到極點、與她清冷氣質形成毀滅性反差的面具。

蘇九看著眼前這一幕，看著那個帶著鳥嘴面具，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卻又透露出一股明顯笨拙感的雷娜塔，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笑聲低沉悅耳，帶著毫不掩飾的愉悅。

蘇恩曦，你干的好哇！

這明顯不是蘇恩曦的臨時起意，而是有意為之，她早就察覺雷娜塔今天太過緊繃，太過認真了。

作為相處多年的“好閨蜜”，她太了解雷娜塔的性子。此刻面具下那窘迫與尷尬，正是蘇恩曦想看到的。她就是要用這惡作劇，逼著雷娜塔從那過分的認真里松動一下。

不過話說回來，若非恩曦出手，這“壞人”的角色怕是要落到蘇九頭上了。

瞥見蘇恩曦拼命暗示的眼神，蘇九嘴角噙著一絲了然的笑意，朝雷娜塔走近一步。

他沒有立刻幫她摘下面具，反而伸出手，指尖帶著近乎欣賞的溫柔，輕輕拂過面具上粗糙斑駁的“羽毛”紋路。

“嗯，”他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目光透過面具上那兩個歪斜的小孔，精準捕捉著那雙冰藍色眼眸深處極力壓抑的羞惱和一絲無措，“確實很可愛。”

“簡直是我見過最可愛的瘟疫醫生了。”

雷娜塔只覺得一股熱浪“騰”地從腳底直沖頭頂！耳根燙得驚人，幸而被厚重的面具和垂落的發絲嚴嚴實實地遮住了。

“不過呢~”蘇九眨眨眼，笑意更深，“雖然很可愛，但這面具對你來說似乎大了點，所以……”

話音未落，他修長的手指已探向她后腦勺，輕巧地解開了卡扣，然后手腕一轉，順勢就將那個滑稽的鳥嘴面具扣在了自己臉上。

“它可能更適合我。”

雷娜塔只覺得臉上一輕，那笨重的滑稽感立馬就消失了，她有些不適應的眨了眨眼睛，眸子里還殘留著尚未褪去的羞惱。

而蘇九此刻正戴著那個扭曲的鳥嘴面具，長長的喙隨著他微微歪頭的動作而晃動，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含笑的、亮得驚人的眼睛。

“怎么樣，帥不帥！”蘇九有些得意的說。

“噗……哈哈哈哈！”蘇恩曦沒忍住，再次笑了出來，指著蘇九：“老板！你這造型……哈哈哈哈！從“無辜路人”秒變“可疑分子”了啊！這氣質轉換也太絲滑了！”

蘇九隔著面具，聲音顯得有些悶，卻依舊帶著那股懶洋洋的調調：“嗯？不好嗎？這才叫融入節日氛圍。你看，我這“醫生”是不是比你剛才那個“魔女”專業多了？”

“不對！”他猛地發覺蘇恩曦用詞有異，“為什么我就不能是瘟疫醫生？”

“你跟雷娜塔不一樣啊，她戴著萌萌噠，而你嘛，就……”

“就什么？”

“嘿，你猜？”

“我看你是紅豆吃多了，相思！”蘇九猛然沖到蘇恩曦面前，發動了技能“強手碎顱”，并故意用那長長的鳥嘴，輕輕啄了啄蘇恩曦的額頭。

“啊啊啊啊，錯了錯了，老板我真錯了！”蘇恩曦尖叫著抱頭，一個靈巧的轉身，倉鼠般竄到雷娜塔身后尋求庇護。

但她卻忘了，自己剛剛才得罪某人。

蘇恩曦剛躲到雷娜塔身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對上了那雙剛剛擺脫面具，此刻正閃爍著冰冷寒芒的冰藍色眸子。

那眼神，比格拉斯哥陰沉的天空還要凍人幾分。

“唏，可以和解嗎？”蘇恩曦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像被凍住的倉鼠。

和解？此時此刻，你怕是在說笑吧？

雷娜塔沒有說話，只是微微側身，精準地讓出了空間，讓蘇恩曦直接暴露在正戴著鳥嘴面具、氣勢洶洶沖過來的蘇九面前。

“老板！手下留情！”蘇恩曦慘叫一聲，轉身就想溜。

但蘇九的動作更快。戴著那礙事的鳥嘴面具，他的動作卻絲毫不受影響，長臂一伸，精準地揪住了蘇恩曦后頸的衣領，像拎一只不聽話的小貓。

“嘎！”

瑞吉蕾芙也被眼前這一幕逗樂了，灰色的大眼睛彎成了月牙，小手捂著嘴，發出細碎的笑聲。

雷娜塔看著眼前嬉鬧的三人，看著蘇九頂著那可笑的面具逗弄蘇恩曦，看著瑞吉蕾芙難得的輕松笑容，緊繃的肩線終于緩緩松弛下來。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悄然掠過她的嘴角。

“好了，走吧。”蘇九過了一把手癮，心滿意足地將手從蘇恩曦被揉亂的頭發上移開。“再鬧下去天就黑了。”

蘇恩曦這才從蘇九的“魔爪”下掙脫出來，一邊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自己那已亂如鳥巢的頭發，一邊湊到旁邊店鋪光亮的櫥窗前左照右照，一邊大聲抱怨：

“老板！你這手勁也忒大了！看看，看看！我完美的發型！都被你糟蹋成什么樣了！形象！形象很重要的好嗎！”

經過一系列插曲后，一行人繼續沿著喧鬧的街道向克萊德河畔走去。節日的籌備如火如荼，越靠近河邊，人潮越顯擁擠，空氣中那股混合著油漆、木料、香料和人群汗味的“節日氣息”也愈發濃烈。

終于，穿過一片臨時搭建、售賣巨大篝火所需木料的露天堆場，視野豁然開朗。

奔騰的克萊德河出現在眼前。寬闊的河面在陰沉的天色下呈現出一種灰色的冷調，水流湍急，拍打著古老的石砌河岸，發出低沉的轟鳴。河風吹散了人群聚集的悶熱，帶來一絲水汽的涼意。

而就在河岸最開闊、視野最好的位置，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青銅雕像。

它無疑是這片區域的中心焦點。

同時，這也是蘇九一行人今天的目標：

“救世主雕像”。

“聽說這里便是活動的最終地點，”蘇恩曦望著眼前高大莊嚴的雕像，輕聲解釋道：

“人們將會匯聚于此，在英雄的雕像前點燃篝火，象征著永夜將盡，曙光再臨。”

雕像主體是一位身披長袍、臉上戴著標志性鳥嘴面具的“瘟疫醫生”形象。

他身姿挺拔，身披長袍，一手高舉著一把造型奇特、仿佛凝聚著某種力量的刀，刀鋒直指灰蒙蒙的天際，如同要劈開這沉沉夜幕，迎接破曉的曙光。

雕像的表面布滿歲月的斑駁痕跡，長袍的褶皺被雕刻得極其逼真，那巨大的鳥嘴面具空洞地凝視著河流的方向，仿佛在無聲地守護著這座城市，也無聲地訴說著那場被掩埋于“黑死病”之下真實的血與火。

雕像的基座很高，由巨大的花崗巖砌成，上面銘刻著一圈古老的凱爾特符文，以及一行簡短的英文：

“致守護者，于黑暗之潮中點亮星火。”

在雕像周圍，已經提前布置好了巨大的篝火堆基座，用未點燃的原木壘砌得足有兩人多高。穿著統一深色工作服的人員正在緊張地進行最后的檢查和加固。

畢竟后天就要舉行活動了，這應該是在進行最后的檢查。

“哇哦，”

蘇恩曦推了推墨鏡，仰頭看著那座在鉛灰色天空下顯得格外巍峨沉重的雕像。

“這雕像……氣勢夠足啊。比照片上看著震撼多了，不過，這武器看著真不像對付瘟疫的，倒像是拿來砸碎什么硬殼子的。”

“這就是“救世主”？”雷娜塔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清凈，她冰藍色的眸子掃視著雕像的每一個細節。

“這雕像與其說是個醫生，倒不如說是一個戰士。”她做出了和蘇恩曦相似的判斷。

蘇九沒有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著雕像，眼神里滿是震驚。他分明看見，在雕像的前方，懸停著一只紅色的獨角仙。

一股熟悉的悸動在心底翻涌。

而在他獨有的視野中，淡藍色的系統界面浮現，冰冷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系統已檢測到“甲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