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府內，燭火搖曳不定。

無人言語。

空氣里彌漫著未散的硝煙味，混雜著沉重的寂靜。

方才那封來自北方的密信，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的漣漪尚未平息。

朱驍背對眾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著窗外馬尼拉城的夜景。

燈火零星，遠不如他想象中那般繁華。

這片剛剛被納入大明版圖的土地，還帶著戰爭的創傷。

他本該在這里擘畫更宏偉的藍圖，將觸角伸向更遠的海洋。

但現在，一切都被打亂了。

吳三桂。

多爾袞。

這兩個名字，如同兩根毒刺，扎在他的心頭。

他緩緩轉過身，面對著等候命令的文武官員。

鄭鴻逵，黃道周，韋小寶……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凝重，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南洋艦隊交給你。”

朱驍的聲音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落在鄭鴻逵身上。

“守住馬六甲，鞏固呂宋，訓練新兵，擴建船廠。”

命令簡潔，不帶任何情緒。

鄭鴻逵上前一步，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

“陛下，呂宋初定，西班牙人雖降，但人心未穩，本地土著亦需安撫。”

“此時主力回師，臣恐……”

朱驍抬手，制止了他未盡的話語。

“北方形勢，比這里危急百倍。”

“吳三桂引清兵入關，十萬鐵騎已破山海關，京畿之地危在旦夕。”

“若北疆失守，大明不存，這呂宋，這南洋，于朕而言，還有何意義？”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壓力。

鄭鴻逵低下頭。

“臣不敢。”

“陛下英明，臣必當竭盡全力，守好南洋基業。”

朱驍微微頷首，視線轉向黃道周。

“黃愛卿。”

“臣在。”

黃道周躬身應答。

“呂宋民政，軍需后勤，由你總攬。”

“收攏西班牙工匠，仿制西夷火器、戰船，刻不容緩。”

“另，繼續推行我大明文字、律法，教化土人。”

“臣遵旨。”

黃道周應得干脆利落。

最后，朱驍的目光落在韋小寶身上。

韋小寶一個激靈，連忙挺直了腰板。

“小寶。”

“奴才在！”

“你留下，協助黃大人。”

“城內外的探子，給我盯緊了。”

“尤其是那些西班牙教士，還有本地土著的頭人。”

“但有異動，不必請示。”

朱驍的語氣平淡，內容卻透著森然的殺意。

韋小寶心頭一緊，額角滲出細汗。

“奴才明白，定不負陛下所托。”

命令下達完畢，屋內再次陷入沉默。

朱驍揮了揮手。

“都下去準備吧。”

“明日一早，朕便啟程。”

眾人行禮告退，腳步匆匆。

偌大的總督府，只剩下朱驍一人。

他重新走到窗前，雙手按在冰冷的窗沿上。

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該死的吳三桂。

該死的多爾袞。

偏偏在這個時候。

他閉上眼。

腦海中【日月皇輿全圖】悄然展開。

北方的疆域圖上，代表滿清勢力的紅色像潮水般蔓延，已經越過了山海關防線。

代表吳三桂的灰色區域，緊緊貼著紅色，像一條助紂為虐的毒蛇。

京城附近，象征大明力量的藍色光點，稀疏黯淡，搖搖欲墜。

一種緊迫感攫住了他的心臟。

必須回去。

立刻，馬上。

他原本的計劃，是以呂宋為跳板，逐步蠶食西班牙在美洲的殖民地，攫取海量的金銀，反哺國內，最終建立一個橫跨東西方的龐大帝國。

可現在，后院起火，根基動搖。

若連大明本土都保不住，遑論什么星辰大海。

他睜開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厲。

攘外必先安內？

不。

朕偏要雙線操作。

北方要打，南洋也不能放。

這剛剛到手的呂宋，絕不能再丟掉。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侍衛快步走入，單膝跪地。

“陛下，城外巡邏隊抓獲幾名形跡可疑的土著。”

“在他們身上搜到了這個。”

侍衛雙手呈上一塊巴掌大小的黑色木片。

木片上用白色顏料刻畫著扭曲的符號，像某種圖騰。

朱驍接過木片，入手粗糙。

他看不懂上面的含義。

剛剛退到門口的黃道周去而復返，接過木片仔細看了看。

“陛下，這似乎是附近山區一個較大土著部族的聯絡信物。”

“據探子回報，近日確有一些部族之間往來頻繁，似有串聯之意。”

“恐與戰敗后逃入山林的西班牙殘兵有關。”

黃道周的臉色有些凝重。

呂宋島上的土著部族眾多，關系復雜，西班牙人統治時期就時常發生叛亂。

如今大明初來乍到，立足未穩，若這些土著被西班牙殘余勢力煽動，后果不堪設想。

朱驍將木片隨手丟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傳令下去。”

他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

“城衛軍第一、第二營，立刻出城，清剿城郊所有發現西班牙殘兵蹤跡的山區。”

“所有部族頭人，限三日內，到總督府報到登記。”

“三日后，不到者，視為叛逆。”

“其部族，一體剿滅，土地收歸國有。”

黃道周身體微微一震，嘴唇翕動，似乎想勸諫。

朱驍的目光掃過他。

“亂世用重典。”

“朕沒有時間跟他們慢慢耗。”

“要么臣服，要么滅亡。”

黃道周最終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深深一揖。

“臣遵旨。”

他明白，這位年輕的帝王，手段遠比他預想的要狠厲果決。

或許，也只有這樣的鐵腕，才能鎮住這片蠻荒之地。

接下來的三天，馬尼拉城外殺聲隱隱。

城衛軍如同猛虎下山，對幾個被認為藏匿西班牙殘兵的山區進行了殘酷的清剿。

一時間，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那些原本還心存觀望，甚至蠢蠢欲動的土著部族，徹底被震懾住了。

第三天，總督府門前跪滿了前來報到的各部族頭人。

他們匍匐在地，瑟瑟發抖，向新的統治者獻上最卑微的忠誠。

朱驍并未親自接見他們。

對他而言，這些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第四日清晨。

馬尼拉港。

海風吹拂著獵獵作響的大明龍旗。

數十艘體型龐大的戰艦，如同蟄伏的巨獸，靜靜停泊在港灣內。

經過改裝，這些戰艦的火力與速度都遠超這個時代任何國家的海船。

朱驍一身玄色戎裝，外罩赤金鎖子甲，腰懸天子劍，立于旗艦“破浪”號的船頭。

陽光灑在他的甲胄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鄭鴻逵、黃道周、韋小寶等人率領留守的文武官員前來送行。

“陛下，一路保重！”

“呂宋有臣等在，定不負陛下所托！”

眾人齊齊躬身行禮，聲音帶著一絲悲壯。

朱驍微微點頭，目光越過眾人，望向北方。

那里，是風暴的中心。

也是他必須回去面對的戰場。

他沒有多余的言語，只是抬起手，用力向前一揮。

“起錨！”

命令傳下。

巨大的鐵錨被緩緩絞起，帶起嘩啦的水聲。

厚重的船帆依次升起，在海風的吹拂下迅速鼓滿。

龐大的艦隊開始緩緩移動，駛離港口，破開清晨平靜的海面。

船隊破開碧波，向著遙遠的北方大陸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