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絲淡香縈繞鼻尖。
果香與酒香融合得恰到好處,味道獨特,令蟲上頭,若非傅韶光五感敏銳,嗅覺發達,又契而不舍地尋覓,還真容易忽略。
振翅而飛,鉆入樹洞,香氣更濃。
瞧著所剩不多澄碧酒液,他歡喜雀躍,想起猴兒酒的來歷。
山中諸猴為了越冬,采百果于一~洞,若當季食物充足,它們便會遺忘這洞百果,冬去春來時氣溫上升,百果便會發酵。
經一季發酵而成猴兒酒,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又只能存一季。
隨時間流逝,酒液漸少。
價值連城,可遇不可求。
而今夏末秋初,能尋到殘余猴兒酒,是自己的幸運,念及于此,傅韶光高興之余,一頭扎進猴兒酒中。
入口清冽,酸甜適中,喝下去有透亮之感,待喝個肚圓,他腦海靈光乍現,蛇跟蜘蛛都好酒,猴兒酒能保存至今,說明這棵樹有可能適合他扎根。
圍繞半枯老樹飛了幾圈,仔細檢查,見無天敵盤踞,傅韶光暫居此樹。
夕陽落盡,夜幕降臨,明月如鉤,星辰稀疏,光芒幽微。
蟲鳴聲起,沙沙聲起,夜行動物出來活動,山林靜謐又熱鬧。
老樹上,傅韶光吐納、采氣。
淡淡月華入體,被其熟練煉化,這回只有少部分能量滋養妖軀,大部分被轉化為法力,儲存體內。
晨起飲朝露,午間食猴酒,傍晚吃夕露,采氣修煉,鉆研法術。
除了飲食,傅韶光很少動彈,免得耗能,他效仿烏龜,以靜養命。
如此這般過了數日。
———
是夜。
夏暑消盡,寒夜微涼。
腳踩枯枝落葉的嘎吱嘎吱腳步聲驚動傅韶光,藏身樹葉間他偷偷打量。
如水月光下出現兩道身影。
來者非人,而是兩只羊妖。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小山羊四蹄踏地前進,老山羊人立而起,雙腳直立行走,著儒衫,背書箱。
經過老樹時,傅韶光已躲入樹洞,待其離去,瞧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身影,他糾結片刻,振翅跟隨,墜在身后。
好不容易碰上兩只妖,傅韶光想再觀察一下,看他們住在附近,還是去往何處,而且羊是食草動物,羊妖大概率也是,他跟著應該安全不少。
真要發生意外,保持安全距離,也足夠自己脫身。
不知走了多久,兩妖突然停下,就地取材,飲用晚露,咀嚼野草。
吃飽喝足,兩妖繼續趕路。
子夜時分,他們停在一棵大樹前,大樹高數十丈,根系虬結,枝繁葉茂。
兩妖對老樹彎腰三拜,老山羊竟口吐人言,蒼老之音響起:“老朽祖孫慕名而來,欲定居妖市,尋娘娘庇護,還請前輩行個方便。”
話落,他從書箱中取出一壺酒,打開酒塞,倒在老樹根系上,枝葉無風自動,老樹龐大根系上浮現一個漩渦。
收起空酒壺,老山羊帶小山羊妖再行一禮,邁步而入,很快跟漩渦一起消失不見,老樹恢復平靜,在靜謐月色籠罩下仿佛只是一棵普通古木。
親眼目睹此幕,傅韶光心緒激蕩,雖距離一丈遠,但他聽得清楚。
此樹是妖市入口。
妖市通俗易懂,由妖組成的市集與居住地,被老羊妖尊為娘娘的妖庇護。
凡市集當有一定秩序規范群妖言行,說不定便有不得濫殺的規矩。
對他來說,是個好去處。
既能報團取暖,又能彌補常識,也不用整日擔心遭遇危險,影響壽數。
說不定還能規范修行,令自己少走些彎路,快速破境,延續壽元。
返回住處,傅韶光沒貿然前往,認真思考利弊,妖市管理究竟如何,他不得而知,一切只是猜想,萬一危險呢?
可轉念想到妖市名聲在外,讓老羊妖帶孫子慕名而來,應該還算安全。
考慮一番,傅韶光有了決斷,他想去看一看,合適就定居,不合適就撤。
活蟲還能讓尿憋死?
———
風吹竹葉,婆娑起舞。
一只蜉蝣成蟲在竹林間穿梭,尋覓一天后,傅韶光終于撿到兩根合適的空心細竹竿,長約兩寸,形狀不規則,并不好看,應該是被竹食咬掉,它們以新生細竹為食。
可對傅韶光而言,夠用就行。
六足發力,抱著兩細竿,他返回住處,入了樹洞,開始裝剩余猴兒酒。
這酒本就不多。
被他喝了幾日,又揮發幾日,數量更少,兩個竹竿的量都是努力拼湊出來。
做完這些,他飽飲夕露,靜等天黑,月上柳梢頭,山林靜謐,臨近子夜,傅韶光行動,努力抱著兩細竿,振翅而飛,咬牙負重前行。
躲過一只只不懷好意的天敵,他來到古木前,豎立放好竹筒,傅韶光飛在空中,努力彎腰行禮,隨后抱起一個細竹筒,傾倒在根系上。
澄碧酒液被吸收。
老樹無風自動卻不見漩渦。
樹冠上探出一根樹枝,人性化地指了指另一根細竿,傅韶光搖頭不應。
昨晚雖有些距離,但他嗅到了酒香,不及猴兒酒,自己給量雖少,但質量高啊。
純天然草本精華!
古樹又指,傅韶光再搖頭。
妖市情形不明,萬一需要錢財,猴兒酒應該能換少許,他不想露宿街頭。
古樹無奈,只能放棄,根系上出現一個五寸小漩渦,傅韶光心里腹誹,面上不顯,抱起細竹竿,振翅飛入漩渦。
———
一陣天旋地轉。
身形穩定后,傅韶光首先看到大片綠色燈火,組成一個個燈籠,懸浮于空。
跟蒼穹明月星辰遙相呼應。
螢火蟲圍繞綠燈展翅飛舞。
接著是一座小鎮。
確切地說,很像一個村落。
村口矗立一個圓木構成的巨大牌坊,無任何雕刻裝飾,中間匾額上刻有四字:
【郁山妖市】
可惜,傅韶光不識字。
牌坊下有一座小院,有妖兵把守,一只只妖整齊排隊,入內登記造冊。
輪到傅韶光,負責登記的黃鼬老妖微愣,微瞇雙眼,詫異道:
“老朽活了一甲子,第一次見到蜉蝣成精,大千世界當真無奇不有。”
感慨兩句,黃鼬妖讓傅韶光往特制竹牌上輸入一道氣息,后抓起尾巴尾尖,沾了沾墨水,在刻意制作的竹牌上寫下蜉蝣兩字。
根本用不著編號。
整個妖市就它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