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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懷柔之心

  • 病骨逢春
  • 折支春山茶
  • 2204字
  • 2025-05-08 07:16:17

劉老爹半坐在床上,眉頭擰成個疙瘩,渾濁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堂屋方向。

“老子跟你說話呢!這丫頭——”他清了清嗓子,粗糙的手指在炕沿上敲得咚咚響。

“之前要死要活不嫁,現(xiàn)在倒跟那病秧子和睦相處?老子真覺得奇怪!”

楊氏側(cè)坐在板凳上,搓衣角的手頓了頓。屋里唯一的一只短蠟燭微弱的火光映著她半邊臉,把那些細碎的皺紋照得愈發(fā)深刻。

“我也覺得......”她聲音輕得像飄著的煙灰,“不過姑爺待她好,姑娘家總是會變的......”

“我覺得這丫頭真是有鬼,”劉老爹猛地搖搖頭,“昨兒她那眼神,你是沒看到,兇神惡煞的,老子那時候被她嚇得險些尿了褲子!”

楊氏的后背僵了僵。

“你魔怔了......”她突然起身,佝僂著腰去夠茶壺。開裂的壺嘴不小心撞在碗沿上,熱水濺在手背,燙出一片紅,她也不覺,“二妮現(xiàn)在是官夫人了,當(dāng)家主母,若是沒些威嚴,怎么管下人?”

她將茶碗塞進丈夫手里,“你之前那樣逼她,她還小,沒想通也是正常的,而且.....”

楊氏咬了咬唇,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劉老爹開口,“我是當(dāng)娘的,難道自己孩子還能不認得?”

劉老爹盯著茶水里打轉(zhuǎn)的劣質(zhì)茶葉梗,突然嗤笑,“也是,就她那榆木腦袋,自然不知道老子的先見之明。”

他揚揚下巴,“去給老子數(shù)數(shù)今天收了多少禮!”

楊氏應(yīng)聲去了,待清點完回來,劉老爹已經(jīng)占據(jù)了整張床,睡得鼾聲震天。

她瞧了瞧自己那如死豬般的丈夫,無聲的坐在了板凳上繼續(xù)揉搓衣服。

然而洗著洗著,有眼淚卻突然滑落,“滴答”一聲墜入盆中。

她趕忙去擦,然而抬手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了一聲嘆息。

楊氏惶然抬頭,接著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門外,月色朦朧,勾勒出那人纖細的輪廓。

“我忘了一件事。”

謝晚寧邁步進屋,靴底踏在泥地上,悄無聲息。

她走向劉老爹。

劉老爹仍在酣睡,鼾聲如雷,絲毫不知危險逼近。

楊氏手里的濕衣服“啪嗒”一聲掉進水盆,她撲過去,拉住謝晚寧的手。

“孩子,求求您,”她聲音壓得極低,“他就是再混賬,也是二妮的親爹啊。”

謝晚寧垂眸看她,眼底閃過一絲復(fù)雜。

果然,楊氏早就看出來了。

“是,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兒......二妮是從我肚子里生出來的,知女莫若母,她......她不可能不會生火,更不可能有這樣的果敢和勇氣。”楊氏哭的涕淚橫流,卻抓住她的胳膊不松手,語無倫次的祈求。

“孩子,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以后也絕不會說出今天這些事......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求你,別殺他,殺了他我以后怎么辦呢?”

謝晚寧輕輕嘆了口氣,沉默片刻。

“我不殺他,”她聲音很輕,“我只廢他的手。”

話音未落,她的指尖有銀針倏然飛出。

一聲極輕的破空聲,那抹銀色精準(zhǔn)擦過劉老爹的右手腕脈,卻連一滴血都沒濺出。

劉老爹在睡夢中悶哼一聲,右手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卻仍未醒。

楊氏瞪大眼睛,渾身發(fā)抖,卻不敢出聲。

“你放心,他的手能用,”謝晚寧收回手,語氣平靜,“只是再也不能打你了。”

楊氏嘴唇顫抖,眼淚無聲滾落。

謝晚寧轉(zhuǎn)身邁出了屋子,楊氏卻如夢初醒般追了出來。

“孩子,你能不能告訴我......”

她的聲音顫抖,帶著無數(shù)的惶恐和痛苦。

“我的妮兒......葬在了哪里?”

謝晚寧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我總想著若是她嫁了,哪怕是守寡,也總比在這泥窩里強......誰知,那日出門時,她話里話外便向我訣別,我又怎能不知她的想法,可她爹怕我攪了他的好事,硬是不讓我出來......”

楊氏自顧自的開口,眼淚也在簌簌的落下。

“我擔(dān)驚受怕好久,卻也沒有消息傳來,我不能問,也不敢問,只盼著今天......”

“我只想知道......清明寒食,該往哪處燒紙......”

謝晚寧的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緊。

夜風(fēng)穿過她的指縫,帶著初秋的涼意,楊氏那壓抑的哭聲在身后斷斷續(xù)續(xù),像是一根細線,勒的她呼吸發(fā)緊。

“她沒死。”

楊氏的抽泣聲戛然而止。

瞥了一眼那愣住的楊氏,謝晚寧轉(zhuǎn)頭上了馬車。

“駕——”

冬生將韁繩一扯,馬兒揚蹄便奔向遠方,謝晚寧掀開簾子,看著楊氏由呆滯到后來喜極而泣,最后身影越來越小,最終垂下眼眸。

這是她第一次對任務(wù)之外的人動手,也是第一次,哪怕知道可能會有暴露的風(fēng)險,但是也想去做的事。

“看了娘子除了做殺手,還兼管人間不平事?”

身側(cè)許淮沅支肘在桌上,笑意盈盈,“真是業(yè)務(wù)廣泛啊!”

“誰叫咱們心善呢?”謝晚寧故作深沉的嘆口氣,“你知不知道,做個人美心善的殺手我擔(dān)子很重的!”

“唉,可惜,”許淮沅搖搖頭,將熱茶塞進她微涼的掌心,“這單生意,虧大了。”

謝晚寧啼笑皆非的抬眼,剛想調(diào)侃這位公子哥居然也淪落到談錢的地步,卻發(fā)現(xiàn)月光下,許淮沅眼底的笑意褪去了往日的戲謔。

他道,“不過,為夫覺得很值。”

她一時間語塞轉(zhuǎn)頭,望著窗外的月色。

她想起楊氏那因為操勞而佝僂的身影;想起她將雞蛋塞進自己手里時,那欣慰幸福的神情;想起她站在門口苦苦哀求,只為知道女兒埋葬地點時的哽咽......

謝晚寧突然覺得鼻子一酸。

她是殺手,從拿起劍的那一刻起,謝晚寧就知道自己會永遠立于人群之外,永遠要站在太陽照不到的陰影里。可是她還是渴望,渴望能感受到家的溫暖,親人的關(guān)懷。

那些明知而不可得,卻又忍不住想要得到的渴求,像是一根根細小的魚刺卡在她的胸腔里,上不去,下不來,翻涌不休。

“想什么呢?”今夜的許淮沅倒是精力充沛,竟一聲也沒有咳嗽,“這么安靜。”

“沒什么,”謝晚寧毫不在意的揮揮手,戲謔道,“就是在想,若是以后本姑娘不幸死了,還會不會有人想著來給我上上墳。”

馬車內(nèi)一瞬間的沉默,甚至連外面趕車的冬生都忍不住回頭,同情的看了一眼那懶洋洋躺在車里的謝晚寧。

很久之后,久到謝晚寧幾乎要睡著的時候,她突然聽見身側(cè)許淮沅那清潤的聲音。

“我會。”

這兩個字砸在寂靜里,卻讓謝晚寧的睫毛重重的顫了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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