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來得猝不及防,細密的雨絲將新陽高中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沐珞櫻握著畫滿火災報警器設計圖的素描本,站在實驗樓的屋檐下,看著趙連祁冒雨將最后一組零件搬進實驗室。他的校服早已被雨水浸透,緊貼在身上,卻仍小心翼翼地護著懷里的工具箱。
“這樣下去不行的。”沐珞櫻遞出紙巾,看著趙連祁布滿血絲的眼睛,“你已經三天沒來上課了,老師說再這樣……”
“再給我兩天時間。”趙連祁打斷她,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只要完成這個報警器的壓力感應模塊,就能參加初賽了。”他轉身打開實驗臺的臺燈,昏黃的光暈下,散落著各種電子元件和皺巴巴的草稿紙,其中一張紙上用紅筆反復寫著“914”三個數字,被水痕暈染得有些模糊。
就在這時,趙連祁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他掏出手機的瞬間,臉色驟然變得慘白。沐珞櫻瞥見屏幕上跳動的備注——“爸”,還未開口詢問,就見趙連祁踉蹌著扶住桌沿,手機“啪嗒”掉在地上。
“趙連祁!”沐珞櫻慌忙上前攙扶,卻被他顫抖著推開。少年跌坐在堆滿舊檔案的紙箱旁,聲音帶著哭腔:“我爸……他的公司破產了,有人匿名舉報他當年挪用學校科研經費,現在警察正在家里……”
實驗室陷入死寂,唯有窗外的雨聲愈發急促。沐珞櫻看著趙連祁蜷縮的背影,想起上周在食堂,他還笑著說等拿到比賽獎金就請她吃巧克力慕斯。此刻那個陽光開朗的少年,像被抽走了靈魂,只剩空洞的軀殼。
“我們回去看看。”沐珞櫻蹲下身,試圖拉起他,卻被趙連祁反握住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生疼。
“不能回去!”他的瞳孔因恐懼而放大,“他們會把我帶走的,那些人……”他的話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似乎意識到失言,額頭上青筋暴起。沐珞櫻這才驚覺,這段時間趙連祁總是莫名警惕,半夜收到消息就會偷偷溜出宿舍,此刻實驗室的窗戶上,還貼著深色的遮光膜。她心中涌起一股不安,意識到事情遠比想象中更加復雜。
當晚,沐珞櫻站在趙連祁家樓下,望著那棟熟悉的樓房。透過雨幕,她看見閃爍的警燈不斷劃破黑暗,趙衛國被警察帶上警車,西裝沾滿泥污,白發凌亂地貼在額前。二樓的窗戶突然被撞開,趙連祁的母親哭喊著伸出手,手里還攥著半截被扯斷的珍珠項鏈。這一幕刺痛了沐珞櫻的心,她更加擔心趙連祁的狀況。
“同學,你找誰?”一個戴眼鏡的警察注意到沐珞櫻。她后退半步,撞翻了路邊的垃圾桶,金屬撞擊聲在寂靜的雨夜格外刺耳。慌亂中,她瞥見警察腰間別著的證物袋,里面躺著一張泛黃的實驗審批表,“趙衛國”的簽名下方,日期赫然是 2008年 9月 14日。這個發現讓沐珞櫻心中一動,她隱隱覺得這和趙連祁一直追查的事情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從那之后,趙連祁像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沐珞櫻在他課桌里發現未完成的設計圖,圖紙邊緣被指甲掐出深深的褶皺,仿佛能看到他當時的焦慮與掙扎;在籃球場找到他遺落的校牌,背面用小刀刻著歪歪扭扭的“真相”二字,這簡單的兩個字,飽含著他對真相的執著與渴望。終于,在某天清晨,沐珞櫻在畫室角落發現了蜷縮著的少年,他渾身酒氣,懷里抱著被撕碎的參賽報名表。
“別碰!”趙連祁雙眼布滿血絲,猛地揮開沐珞櫻遞來的毛毯。破碎的玻璃鏡片宛如鋒利的刀刃,瞬間劃破了沐珞櫻的手背。殷紅的鮮血從傷口處汩汩涌出,接連不斷地滴落在散落一地的畫紙上。那原本承載著他心血的報警器圖紙,此刻正被鮮血一點點浸染,漸漸洇出一片詭異的紅色。趙連祁像是被抽去了所有力氣,身體搖晃了幾下,隨后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我爸是罪人,我還查什么?”他的笑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凄厲得如同受傷后被困絕境、孤立無援的野獸,聲聲泣血,“那些說我們走后門的人是對的,我根本不配……”
看著眼前自暴自棄的趙連祁,沐珞櫻心中又急又痛。她猛地抬手,一巴掌扇在趙連祁臉上,那清脆聲響在畫室里回蕩,震得人心頭發顫。“趙連祁,你瞅瞅自己現在這副模樣,像什么話!”她眼眶泛紅,高高舉起滲著血的手,聲音發澀,“你父親遭人惡意陷害,母親憂思過重,突發腦溢血,至今還躺在醫院,昏迷不醒。可你呢?居然窩在這里自暴自棄!”說著,她俯身抓起散落在地的圖紙,語速急切,“這些天,我跑遍了市檔案館,發現 15年前那場火災的報告被人動了手腳。還有個姓‘林’的研究員,也在那段時間突然人間蒸發,所有線索都隱隱指向……”
“夠了!”趙連祁捂住耳朵,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的血滴在圖紙上,暈開一朵朵暗紅色的花。沐珞櫻這才驚覺他的校服袖口藏著繃帶,隱約透出褐色的藥漬——和那天在舊實驗室看到的污漬一模一樣。她心中滿是疑惑,不知道趙連祁這段時間還經歷了什么。
窗外驚雷炸響,暴雨傾盆而下。沐珞櫻突然想起趙連祁說過的話:“火苗又要燒起來了”。此刻她終于明白,那些深夜的秘密、神秘的電話、消失的檔案,背后都有一雙看不見的手在操控。而她和趙連祁,早已深陷這場十五年前就埋下的局。
短暫的沉默后,沐珞櫻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我們從頭開始。”她將圖紙仔細疊好,塞進趙連祁顫抖的手中,“你負責技術,我負責查資料,就像文藝匯演時那樣。”她擦去少年臉上的淚痕,“但你要答應我,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然……”她晃了晃受傷的手,“我就把這些圖紙全泡進墨水里。”
趙連祁終于抬起頭,眼中重新燃起一絲光亮。遠處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混著雨聲,像是命運的警鐘。而在畫室窗外,那個戴著鴨舌帽的身影再次出現,舉起相機對準相擁的兩人,鏡頭閃過一道幽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