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暖陽天，卻冷的讓人身體發涼。

貴女們驚恐的看向躺在地上的林佑，有年紀小的縮在母親懷里小聲啜泣的說著怕。

夫人們眼帶厭惡看著狀若瘋魔的林夫人，朝著盛風啼一拜道：“殿下，小女見不得這種場面，臣婦就帶著女兒先行離宴了。”話還沒說完，盛風啼出聲打斷。

“慢，眾位夫人大人都別先別急著走，坐，沈大人接著說。”盛風啼回座，執起酒杯一飲而盡。

沈全朝斜睨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林氏夫婦，從袖子中拿出一疊狀書，環視周圍一圈后讀了起來。

“林公子殘害之人如下：平民之子趙梓，黎草心、戚真，戚锍、書子女、王半畫。這是被呈上來的狀書。”沈全朝靜了一下，就當眾人以為他說完了。

他又開口道：“官員之子：蔡知祺，聞執妤，葉識錦、世灼洲。這些是被呈上來的狀書。其中世灼洲是軍統校尉之女，死時不過十一歲。這僅僅是被呈上來的，許多則是用銀子打發了她們的家人。”

說罷他將那一摞紙書收了起來，大殿之內唯有風聲。眾人恍若如夢初醒，面面相覷。

“沈全朝，我林家與你無冤無仇，何故要如此陷害我兒！”林夫人還不曾死心。繼續朝著沈全朝吼道。而林大人則是像失了魂魄一樣，雙目無神，只跪坐在那里。

“夫人這是不是陷害，您心里是清楚的。沈某何德何能讓諸位大臣上書狀告林公子啊。”沈全朝毫不掩飾對林佑和林氏夫婦的厭惡。

盛風啼看著地上的林佑輕聲道：“本宮真是好奇，那這些狀告林公子的大臣來了嗎？”

“回殿下，人都在外面候著呢。”此時，在盛風啼后面的關生回道。

盛風啼看著眾人，輕笑開口：“諸位，沒什么急事的話，就當給本宮一個面子，且都安分坐著。”

“來人，去請陛下。”

林大人聽了這句話像是突然回了魂，驚恐地看向盛風啼并朝著她求饒。

滿殿眾人冷漠的看著，草菅人命的人怎么會令人同情。

此時，陳因俞一摔酒杯怒拍桌子叫住正要去請皇帝的太監，直指盛風啼道：“夠了！盛風啼，你還想怎樣！林佑已經被你削掉半只左耳，那都是些不值得的人，還不夠嗎。如此再賠些銀兩，權當補償了。”

盛風啼緩緩回頭，眼神陰沉的看向陳因俞，她好久沒這么生氣了。

果然是一丘之貉，惡心至極。

“太后，今日你是想把林佑此等草菅人命之人招為駙馬吧，你既然不顧及本宮的顏面，那本宮這給你的一分薄面還留給你作甚？”

“去請陛下。”

“哀家看誰敢！”

盛風啼看著陳因俞猙獰的面孔真是想笑，于是她也真笑出來了盯著陳因俞道：“青玉，把陛下請過來。”

青玉一抱手，疾步出去了。

“盛風啼！哀家看你真是膽大包天----”陳因俞話還沒說完。就被盛風啼指著怒道：“本宮看太后你才是膽大包天，林佑殘害百姓，你說這是十幾條賤命，好！那這些官員的女兒呢，還是說她們甚至抵不上林公子這一條金貴命啊！”

這時盛風啼身后響起聲音

“臣等拜見長公主，太后，千歲金安。”盛風啼回頭，再看已是垂垂暮已，滄桑白發。

盛風啼眼似寒光直直的射向陳因俞。她可不信陳因俞不知道林佑的行徑。喪女之痛，訴狀無門，收買人命。好一個視人命如草芥，好一個打春宴，那本宮今日就好好血洗這殿內人心。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殿內響起回聲。

“求長公主殿下為臣等女兒做主，小女尸骨未寒，就這樣裹挾著冤屈，臣等午夜難安。”

陳因俞驚怒交加看著齊刷刷跪在殿上的四個人，再看這還在殿上昏過去的林佑，像是沒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座上。

“陛下到。”隨著太監一聲遠喝，眾人連忙跪地拜見，只有盛風啼穩當當坐在位子上，向皇帝低了低頭就當是行禮了。

皇帝環視一圈，發現眾人皆是戰戰兢兢，地上還昏倒了個人。

“眾卿這是為何？起來說話。”

這時上盛風啼開口道：“沈大人，快給陛下一五一十道來。”

這個外面天空慢慢暗了下來，狂風大作，烏云密布。伴隨著雷聲作響，小雨漸漸落起。

“陛下，有人狀告林右御史之子林佑草菅人命，殘害臣子女兒，事后不知悔過，妄圖以權勢將這些事壓下去，據關大人交給我往年林佑殘害之人，就有三十多人，此人之心，十分歹毒。并且其父其母包庇成性，縱容其子殘害性命。樁樁件件俱是呈堂鐵證，請陛下明鑒。”

“關大人，請交給陛下一一過目。”

外面雨勢愈來愈大，盛風啼看著外面大雨回頭開口道：“本宮看就不必了，四位大臣就在這，誰敢冒欺君之罪來編排女兒的死呢。”

皇帝點點頭，附和道：“皇姐說的有理，那現下這個林佑應當如何處置？”

盛風啼佯裝沉思了一會，隨即說道：“林佑此人罪行重大，活著也是個禍害。林氏夫婦縱容包庇，罪孽深重。林家眾人死不足惜，那就誅六族旁系親族，林氏三人就地押入大獄，擇日斬首。陛下覺得如何？”

越來越暗的天色轟隆作響的雷聲和遂大的雨勢將盛風啼襯得如鬼魅一般。仿佛他如果說個不字，就提劍將林佑就地斬殺。

盛云羿想起前幾日太后身邊的嬤嬤來給盛風啼說親的事，其中就有林佑此人，想來都是刻意說與他聽得。他又瞧了瞧地上劍尖上染得獻血，說道：“皇姐思慮周到，如此便盡快處決吧，免得節外生枝。”

這時，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史官顫顫巍巍道：“陛下，太后娘娘是林家六代旁親，這是否要在.....”

眾人靜默，盛風啼當然知道陳因俞是林家的旁親，陳因俞祖母是林家太爺的表妹，兩家一直私下里有來往。不若，林家怎么如此囂張，以為有太后這棵大樹就可以無法無天了，這層紐帶今日無論如何也要斷了，要不然怎么會如此之巧。

皇帝回頭看了眼自己癱坐在高位上的母后，滿目驚詫。不學無術如他，也明白他母后對林佑此事也是知道一二的。

這時盛風啼佯裝驚訝，環顧周圍一圈，開口道：“本宮差點忘了這點，既如此，那就除了太后娘娘，其余人等就都杖殺吧。”

眾人哪能不懂盛風啼什么意思，再明顯不過，是她放了太后一命。

眾人聽得只冒冷汗，仿佛盛風啼口中的其余人等是他們。

狂風作響，衣訣翻飛。

盛云羿不是不辨是非的人，他嘆了一口氣后開口道：“就依皇姐的意思去辦吧。”

“恭送陛下。”

說吧，甩了衣袖走了。留下殿內眾人面面相覷。

史官擦了擦額上的汗，手中筆墨不停。

“好了，今日這一出，本宮也甚是煩倦，想必眾位貴人也是如此。不過此時外面正下著雨，那就請諸位再在這宴上待上一會。但太后娘娘今日應當甚感疲倦，來人，還不快護送太后回宮歇息。”盛風啼毫不掩飾地朝著陳因俞挑釁一笑。

她也看到了陳因俞氣到扭曲的臉，看到了她眼中的明晃晃的殺意。

盛風啼嘴角的笑又大了幾分。

惡人自有惡人磨，陳因俞是惡人，盛風啼就是比她更狠上十倍的惡人。她捫心自問，她絕不是一個良善之人，她只擅長玩弄人心，權勢壓人。

“恭送太后娘娘。”陳因俞幾乎是被架著走的，眾人不敢抬頭，畢竟不與盛風啼作對是最正確的選擇，但誰也不敢得罪此時還是大盛的太后。

等送走太后三炷香之后，雨勢終于慢慢小了，只是還下著些細細的雨絲。

眾人迫不及待的向盛風啼告退，陸陸續續走了。

這時，青玉拿了把紙傘走了過來。

“公主，可以走了，馬車在外面候著了。”

盛風啼應了一聲，接著吩咐道：“安排一下林佑，讓世校尉招待一下林佑。”

“諾。”

世校尉的女兒名世灼州，青玉是在靶場上認識的。練武的一把好手，騎射最好。騎在馬背上揮轉鞭子時笑的意氣風發，少女騎裝英氣。青玉還問過世校尉，說你怎么想的，就這么一個女兒，讓她吃苦練武。世校尉看著騎著馬跑的女兒，笑著說她喜歡，她有一個大英雄夢。要報效家國，保衛疆土，話語里滿滿的都是驕傲。

世灼州還找到她說她爹爹太忙了，一口一個姐姐的讓青玉教她練武。青玉自然答應，說現在有事去辦，兩月后回來好好教她。結果就是外出兩月，就再沒找到人了。世校尉找到女兒尸體時，發現已經在河水中泡的浮腫。仵作驗尸時發現手腕處被打斷，脖子上有勒痕，不過都不是致命傷，是在水中閉氣而死。世校尉一夜之間白發滿頭，面容蒼老，難復從前快意之姿。

而他的女兒，就這樣死的不明不白，死在十一歲。從此世上再沒有一個女子叫世灼州。

世校尉上告衙門，卻發現判案的官員收了好處，一口判定是世灼州死于意外。

青玉將這件事告訴了盛風啼，她憤憤不平，只覺可惜可悲可恨。盛風啼讓世校尉寫了一封狀書交給沈全朝。

正巧，沈全朝手里有其他人遞上來的狀書。正好借太后設宴。借此機會，盛風啼便將此事放在明面上攤開來，正好鬧大扳倒林御史一家。

回到府中時，盛風啼看見被雨水打碎進泥土里的花瓣。花瓣碎的不成樣子，卻依舊碾進土里，可以滋養成根。

“青玉，斬草要除根。林家不必再留。”只要留下一粒殘敗的壞種，依舊有可能會發芽，更何況還有陳因俞這個人在背后，難保不會長成大樹。

“殿下，墨公子求見。”

盛風啼聽著覺得有些耳熟，侍女看出了盛風啼的疑惑。說道“是前些日子呈了拜帖的墨公子，您回絕了。”

鮮少有人吃了盛風啼的閉門羹還想再登門拜訪的。盛風啼想著那就見一面也無妨。

侍女將人請了進來，盛風啼已經坐在榻上煮茶了。

“參見長公主殿下，我是墨家二子墨玉書。”極為簡單的介紹了自己，墨玉書知道不用太過詳細的介紹自己，面前這位公主殿下會去查的。

“賜座。”盛風啼并為讓墨玉書與她面對面交談，而是讓侍女抬來木椅坐在一旁。

一時間兩人都沒在開口說話，盛風啼先抬眸打量起他。

面色比尋常人要蒼白一些，像一株長在古木邊的梔子，羸弱之姿。身著一身月牙白的衣衫更顯得弱不禁風。

盛風啼將茶給兩人倒上，開口道：“說，你找本宮所求何事。”

紗幔外暴雨不停，淅淅索索模糊了盛風啼的聲音，但墨玉書卻聽得無比清晰。透過裊裊白煙他回道：“殿下，小人無所求，前來拜見殿下，只為一事，合作。”

盛風啼抿茶的手一頓，輕諷一下，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你要和本宮談合作？什么合作，籌碼？”

盛風啼著實想不通，一個籍籍無名的人也敢來找她談合作。是她看起來很好說話，讓眼前這個人忘記了自己的分寸嗎？

墨玉書自嘲一笑，道：“小人現在還拿不出什么像樣的籌碼，但有種東西會讓殿下很好奇，只是還沒有能讓它出現的契機。”

“送客。”

墨玉書沒想到盛風啼這么無情，擺手道：“殿下，屆時小人還會來訪，望殿下同意。”說罷，撩開紗幔撐傘而去。

盛風啼喝了口茶，望向已經被風吹涼，沒動過一絲的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