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磨刀聲，讓張嬸心里打鼓。

她手里拿鋤頭，緩緩走向柴房。

柴房的門虛掩著，她透過門縫的一角，看見一個背影。

張嬸原以為是村里的男人，半夜跑來她家，找武器，對付家中的悍婦。

昨日還聽到隔壁家夫婦吵嘴，狀況相當慘烈，家里的斧頭、菜刀都被扔出來了。

看到是柳瀾依，她總算是松了口氣。

“王玉竹我要殺了你！”柳瀾依一邊費力地磨著刀，一邊念叨著。

張嬸聽到這話時，錯愣了半晌，感覺眼前柳瀾依很陌生。

柳瀾依提著刀他踏出柴房，褪去銹跡的鐮刀，在月光下，閃爍著透亮的白光。

鐮刀透射的光亮，映在張嬸身上，使得她驟然回神。

她奪過柳瀾依手中的鐮刀，扔在地上，抬手扇了柳瀾依一巴掌。

“柳瀾依你怎么變成這樣了，太讓我失望了。”

張嬸的一個巴掌，把柳瀾依的臉都扇歪了。

也不是張嬸用了多大力氣，而是柳瀾依聽到，張嬸叫自己的名字，心里莫名有些發慌。

因為這么多年，不管自己如何為難張嬸，她都不曾叫過自己名字。

“銀杏真的……死了。”

柳瀾依自己還沒反應過來，就率先哭出了聲。

張嬸聽完柳瀾依的哭訴，安慰道：“那只是個夢而已。”

柳瀾依也曾覺得那是個夢。

可是那天她回國公府，聽到丫鬟小廝，將銀杏的死，當做飯后閑談。

“是王玉竹殺了銀杏，我要她償命！”

“傻孩子，她又怎值得你犧牲自己性命。”張嬸嘆了口氣，“再說，她是世子妃，你又怎么斗得過她呢。”

“我要殺了她！”柳瀾依的眼中閃過一絲戾氣。

“若是你真能殺了她，又怎會被她折磨？”

柳瀾依聽了這話，心里仇恨的怒火熄了大半。

“銀杏姑娘，也希望你好好活著。”

柳瀾依想起銀杏告別時，跟她說的話。

她輕嘆著：“活著又有什么意義。”

張嬸濕潤的眼眶看向她，她冰涼的心間，有了些許溫度。

或許，這就是意義吧，柳瀾依在心里暗暗發誓，一定會護住，這僅剩的溫暖。

張嬸總說，要娶柳瀾依入門。

“來日季山中舉，誰還敢輕視你。”

柳瀾依也覺得這是不錯的歸宿，柳家哥哥，溫潤儒雅，也是她心中理想的丈夫。

可是少女懷春的心事，總是難以開口的，因此每當此時，她總會羞澀低頭不語。

還未等到柳季山中舉的消息，卻率先得知，他逝世的噩耗。

張嬸先前還不信，還是柳季山的同窗，帶回他殘缺的尸體。

張嬸看到兒子的尸身，僵硬地走上前。

在確認是眼前的尸首，是柳季山時，張嬸好似被抽空一樣，瞬間跌坐在地。

柳瀾依抱著渾身顫抖的張嬸，想要說些安慰的話，但喉嚨好似被堵住了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伯母節哀，若是季山看到您這樣，也不能安心上路的。”羅路岐上前從袖口拿出一張手帕，遞給張嬸。

明明是尋常的安慰，柳瀾依也不知為何，感覺渾身不自在。

“公子費心了，我們這窮鄉僻壤，公子怕是不習慣，還是早些回吧。”

羅路岐簡單交代了幾句，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經歷此番變故的張嬸，眼里失去了神采，不過三十歲的婦人，短短幾日，看著像年逾六十的老婦。

“季山也快回來了吧。”她時常望著村外的方向對柳瀾依說，“等他回來，你們就成親。”

而后突然想起了，兒子已經死了的事實，轉而抱頭痛哭。

柳季山是在一個艷陽日入土的。

在他入土那個黃昏，柳瀾依拿著鋤頭回家時，聽到幾個人拿著武器，四處搜尋。

“沈大人下令就算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楚皎月找出來。”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辣，“不論死活！”

柳瀾依見狀不妙，想要繞道而行，誰知，腳踝卻被一雙手抓住。

她回頭，看見一個渾身是傷的男子。

“救救我。”男子抓住她的腳踝，艱難開口。

柳瀾依想到官兵的話，心里不禁升起一陣寒意。

今日若是救了他，恐怕會給自己招來災禍。

楚皎月見她不肯相救，再次開口：“救我，待我回去重重有賞。”

“公子都死到臨頭了，，就不要胡言亂語，想著回去了。”柳瀾依淡淡開口，“再說我為何要救你一個廢物？”

“小柳兒，小柳兒！”

柳瀾依聽到遠方張嬸急促的呼喊，她一邊大喊，一邊揮手。

“嚇死我了，聽村民說，官兵入村了，我還以為……”張嬸的熱淚滾滾落下，打在柳瀾依的手背上。

滾燙的淚水灼燒著她的手背，讓她感受到了被惦記的重量。

她下定決心，絕不能讓這個來路不明之人，毀了這一切。

張嬸注意到柳瀾依前方的楚皎月。

楚皎月看到眼前遲疑的婦人，好似看到了一線生機。

他艱難擠出一句：“救我。”

也不知他是為了博取同情，還是真的虛弱無力，竟當場昏厥了過去。

“小柳兒搭把手。”張嬸費力地拖拽著楚皎月的身體。

“救了他會害死我們的。”柳瀾依站在一旁，冷冷地說。

張嬸將楚皎月放在一棵樹下，走到柳瀾依面前，神情里寫滿了失望。

“小柳兒你何時變得冷漠無情了？”

柳瀾依無奈地冷笑著，腦海閃過在國公府的種種往事，她若是個良善之人，恐怕已經死了千萬次了。

銀杏姐姐因替她頂罪，落個慘死下場，讓她明白，善良對于她這樣的平民來說，是一劑毒藥。

“當初我若不救你，你早就死了，哪還有今日？”

是啊，要不是，銀杏和張嬸，她早就死了。

她又有什么資格說這些。

可看外面官兵的樣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到時候又該如何應對。

“你們這幫廢物，連個人都找不到，我要你們何用！”

官兵步步緊逼，已沒有時間再猶豫了。

柳瀾依趕緊上前，跟張嬸一起把楚皎月拖回去。

楚皎月經過幾日休養身體已好轉。

柳瀾依得了張嬸的叮囑，前來給楚皎月送藥。

她看見楚皎月能下地行走，把藥擱在桌上，淡淡開口：“既然傷養好了，還請公子早些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