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聞言,立刻上前,素手輕抬,將五個鐵籠一一打開。
鐵籠開啟瞬間,蝎子與蜘蛛察覺到危險氣息,拼命向籠外竄去,欲逃離這竹屋。
“大膽孽畜!”松間上人見狀,面色一沉,厲聲呵斥:“養(yǎng)你們多日,不知感恩圖報,反倒臨陣脫逃,當(dāng)真該死!”
他寬大道袖隨意一拂。
一股無形氣勁卷出,將那兩只毒物凌空攝起,不由分說,便朝著大開的爐口徑直丟去!
噗通兩聲輕響,已落入爐中。
那紅蜈蚣百足扭動,竟還想盤起身子負(fù)隅頑抗。松間上人眼中寒光一閃,腰間懸掛的一柄不過尺長的小劍飛出,繞著那蜈蚣疾走一圈,兩只肢足應(yīng)聲而斷。
紅蜈蚣痛楚蜷縮,再不敢動彈。
目睹此景,楚弈心中一凜,先前那點僥幸心思頓時煙消云散。
這老道手段狠辣,絕非良善之輩,硬抗只有死路一條。
他索性趴伏籠底,一副聽天由命的乖順模樣。
松間上人對他的“識趣”頗為滿意,哼了一聲,不再理會那斷足蜈蚣與旁邊的長蟲,抬起一腳,將蜈蚣、長蟲,連同楚弈,一并踹向那赤紅丹爐。
撲通!
幾乎是同時,頭頂傳來“哐當(dāng)”一聲巨響,沉重的丹爐蓋已然合攏。
爐內(nèi)瞬間陷入黑暗。
楚弈這才發(fā)覺,自己落入了一汪池水之中。
四周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藥香,沁人心脾。
他娘的,老子還沒化形呢!我的蛤生,難道剛開始就要結(jié)束了?
楚弈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慌亂無用,得想法子活下去。
他開始仔細(xì)打量四周。
爐內(nèi)并非完全黑暗,頭頂爐蓋,有一個碗口大小的孔洞,應(yīng)該是出氣所用,微弱的光線從那里穿過,勉強(qiáng)能視物。
借著這微光,楚弈驚愕發(fā)現(xiàn),這丹爐內(nèi)部空間遠(yuǎn)比外面看起來要大得多,少說也有數(shù)十米之廣。
那先一步被扔進(jìn)來的蝎子和蜘蛛,此刻正用螯足頂著上方沉重的爐蓋。
顯然,憑它們這點力氣,根本撼動不了分毫。
怎么辦?這要如何才能逃出去?
楚弈心中念頭急轉(zhuǎn),卻毫無頭緒。
正思量間,爐內(nèi)的溫度開始緩緩升高,原本溫?zé)岬某厮饾u變得滾燙起來。藥香也愈發(fā)濃烈,吸入肺腑,只覺渾身燥熱難耐。
“嘶嘶……”
“咕嘟……”
沒過多久,那蝎子和蜘蛛便承受不住這高溫與藥液的侵蝕,口中吐出泡沫,掙扎了幾下,便四肢癱軟,沉入水底,再沒了聲息。
另一邊的長蟲也焦躁不安,在水中瘋狂游竄,試圖尋找出路,卻只是徒勞。
那只斷足的紅蜈蚣倒是聰明些,仗著足爪眾多,百足劃動,竟穩(wěn)穩(wěn)地漂浮在水面上。
楚弈看著那蜈蚣的樣子,心中一動。
他將身子一翻,四腳朝天,肚皮坦露在水面上。
果然,憑著蛤蟆天生會水的本事,加上肚皮里憋著的一口氣,也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馗×似饋怼?
他仰躺在藥液之中,看過頭頂那唯一的孔洞,望著那一點微光,心思百轉(zhuǎn)。
自己這具蛤蟆身軀,能在這爐中撐多久?
松間上人捋了捋頜下稀疏胡須,對爐內(nèi)動靜頗為滿意。
他拿出隨身布袋,摸索一陣,掏出數(shù)物,皆是霞光隱隱,藥香撲鼻。
百年份的金棘棗,果皮金黃;通體碧綠的玄青梨;葉如鴉羽的七烏草;布滿奇特紋路的玉紋果;以及一株根須虬結(jié),形似人形的鐵經(jīng)參。
松間老道將這些珍稀靈藥一一投入爐頂孔洞。
末了,又添了幾顆紫光瑩瑩的蓮子,這才罷手。
楚弈正仰躺水面,盯著那唯一的光源出神。
忽然見上方有物墜落,帶著濃郁異香,砸入滾燙藥液之中。
出于本能,那條長舌驟然彈出,卷住一物,囫圇吞入腹中,正是那株鐵經(jīng)參。
人參入腹,一股沛然暖流轟然炸開,瞬間流遍四肢百骸,原本燥熱難耐的身軀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泰。
楚弈心中一喜。
不遠(yuǎn)處的紅蜈蚣亦有所覺,猛地昂首,一口咬向離它最近的玉紋果。
咔嚓一聲,果皮破裂,汁液四濺。
一蛤一蜈蚣,在這丹爐之中,對上方拋下的靈藥展開了一場無聲的爭奪。不過片刻,幾株靈藥便被瓜分殆盡。
至于那條先前還在水中亂竄的長蟲,早已不知所蹤,許是化作了藥液的一部分。
爐外。
松間上人負(fù)手而立,望著那丹爐,對身旁侍立的女弟子說道:“花月,為師這五毒靈丹,以五種毒物為引,輔以靈材,再經(jīng)丹火煅燒,二九一十八日便可功成。
屆時丹成,為師分你一枚,足以省去你百年苦修。”
花月聞言微微垂首:“師父費心了,師父待徒兒真好。”聲音輕柔。
花月望著師父略顯佝僂的背影,眼神有些復(fù)雜。
師父近些年確實辛苦,為了煉制這爐丹藥,常年在外奔波,降妖伏魔,搜集靈材,滄桑的面容上,風(fēng)霜之色愈發(fā)濃重。
她師娘,時常趁師父不在,與那位年輕的師叔徹夜論道。她擔(dān)心師父知曉后會傷心,便一直將此事藏在心底,從未吐露半字。
師娘比師父,足足小了四十歲。當(dāng)年他們是如何走到一起的,花月也想不明白。
楚弈與那紅蜈蚣各自占據(jù)一角,默默煉化著吞入腹中的靈藥。奇特的是,二者先前雖有爭搶,此刻卻井水不犯河水,竟有種微妙的默契。
藥力在體內(nèi)奔涌,楚弈只覺渾身骨骼噼啪作響,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正在滋生。
就在此時,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突兀響起:“嘿,俺,俺化妖了!”
楚弈心中劇震,轉(zhuǎn)頭望去。只見那紅蜈蚣正懸浮水面,一對觸須微微晃動,口中竟發(fā)出人聲!
這蜈蚣成精了?!
“臥槽”
“俺,俺也化妖了!”
話一出口,楚弈自己也愣住了。
紅蜈蚣聞聲,數(shù)百只節(jié)足齊齊一頓,望向楚弈。
兩只剛開了口的妖物,在這丹爐之內(nèi),隔著滾燙藥液,遙遙對視。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沒有喊打喊殺,沒有兇性畢露。
紅蜈蚣率先動了,朝著楚弈緩緩靠近。
楚弈心中念頭急轉(zhuǎn),卻也按捺不動,任由對方接近。
都是砧板上的魚肉,爐鼎中的藥渣,何必再自相殘殺?
紅蜈蚣的赤紅爪,輕輕搭在了楚弈肩膀。
“蛤蟆……老弟。”
他將一只肥厚的蹼爪,緩緩伸了過去,也輕輕搭在那只蜈蚣爪之上。
“蜈蚣……大哥。”
下一刻,那紅蜈蚣爪與楚弈的蹼爪緊緊“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