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的秋風卷著一股海腥味鉆進教室時，我和李帥正趴在掉漆的木桌上比賽畫田字格。窗外的白楊樹沙沙作響，粉筆灰在陽光里打著旋兒，遠處傳來郭老師那帶有獨特山普發音的教學聲——這是我們青黛山學前班最尋常的早晨。

我們青黛山共有八個自然村，所有的適齡孩子擠在這座土坯房里上學前班的光景，如今想來像場褪色的老電影。教室原先是生產隊的糧倉，墻上還留著“深挖洞廣積糧“的標語，十幾張長條木桌要擠下四十多個孩子。李帥總抱怨桌子縫里卡著陳年麥粒，趁郭老師轉身板書時偷偷摳出來，彈到前排李大偉的后脖頸上。

“你倆再鬧就去院子里罰站！“郭老師敲著豁口的搪瓷缸，她花白的發髻總沾著粉筆灰，軍綠色外套的口袋永遠鼓鼓囊囊——左邊塞著全班孩子的作業本，右邊是串掛著三十把鑰匙的鐵環。后來我才知道，這位民辦教師除了教語文算術，還要兼任校工、會計和保管員，因為整個學前班只有兩名老師，另一位是村里找來的婦女，只管看孩子，別的事情一概不理會。

學校尋得地方不錯，是八個村子的中間位置，距離最遠的村子有七八里路，就算這么遠，也是沒有家長接送的，我們從6歲開始上學，直到畢業，也沒有一個家長破例。（下雨天除外，那會有的家長還是疼孩子的，下雨天會去送個傘或者接送一下）

對于玩瘋了的我們來說，初次上學真的很難接受，不過大多還是會在家長的威逼利誘下，不情不愿的去上學，但也有幾個例外的存在。像是跟我同村的李帥跟李大偉同學，他們就是打死不去上學，最后沒辦法，他們倆的母親大人整整陪他們去上了半個對月的學，才慢慢適應學校的生活。

那會是真的無憂無慮的活，春天一路走一路采槐花吃，夏天人們會在路上晾曬銀魚（我們本地稱為面條魚），同樣是走一路吃一路，就算你沒有吃飯，估計吃一路也能給你吃飽了。放學后也有精彩的活動，像是跳皮筋、跳房子、丟沙包、打哈啪等等。

作業不多，能在學校完成的，一般不會帶回到家里，如果在學校沒寫完，不好意思，那就當天真的沒完成作業，因為回到家我是從來不會動書包的，為此第二天經常被老師罰。

講一下懲罰的方式：老師會讓沒完成作業的同學，搬著自己的小板凳去教室門口寫，這樣吹著風寫還清醒，腦子記得住，記得牢。（那時的自己是補作業大軍里的?？?，并且在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一般都會跟家長說這個問題，然后家長回家就是一頓胖揍，現在想想屁股還痛呢）

整個小學時期，正是國內社會變化最快的時候，我們86年出生的這一屆學生剛好趕上了教育變革，使用的教材跟之前的不一樣，所以丟了或者損壞了都沒處借。記得當初自己有點自然書丟了，翻遍整個屋子都沒找到，幸虧是本副科的書，使用率不高，跟同桌看一本也能學，如果丟的是主課的數學語文，那就毀了。

一年級跟二年級不懂事，同學之間的學習成績也都差不多，認真的同學能考滿分，不認真的同學也都八九十分上下，除了智商有問題的外，不及格都非常難。等到上了三年級的時候，情況就變了，學習的內容深入一點，學習的好壞就非常的明顯。

我是那種學習馬虎的人，所以每次考試的成績忽高忽低，如果這學期認真完成作業，上課也不搞小動作，那么其中考試或者期末考試的成績肯定非常的理想。相反，成績差的話，一般是沒有認真完成作業，上課也是愛聽不聽。這樣開完家長會，回家后，等待自己的一定是胖揍。

我家里是“虎媽貓爸”，動手的永遠是我媽，長這么大，我爸從未打過我，哪怕訓斥我的次數，也是寥寥無幾。（自己想了一下，可能是那時期我爸出海捕魚非常忙，一年到頭也就禁漁期的時候才能跟孩子待得時間長一點，所以一般不會打孩子）

每次挨了揍，自己就給自己定目標，今后一定認真學習，好好完成作業。之后一段時間，肯定會自律一點，只是保持的時間有長有短，等將身上的痛疼感忘記，那么又會犯毛病。記得自己整個小學期間，就在這種的反反復復中度過，每年挨揍，每年也不長記性。

不過那會的家長平時也不關心孩子的學習，除了家長會的時候關心一下成績，別的時候根本就不會管孩子學不學習，統統都是靠自覺，現在想想，我們這代人能夠考上大學，指定是祖墳冒了青煙，要不就這環境，這氛圍，怎么可能學習好的了？

時代造就成長，教育也是一樣，都是跟著時代變化而變化的。我記得有一段時間，應該是93-95年的時候，海鮮的價格上漲，也是漁業最繁榮的時期。家長教育孩子的話變了，之前說的都是出海捕魚辛苦，還一年到頭賺不到幾個錢，如果你學習不好，下了學也會跟著長輩去出海捕魚，這輩子都會沒出息的。但是等出海賺錢多了，家長的口風也變了，再教育的時候就說，行了，我看你也是學不進去，要不咱們還是別浪費錢了，我直接給你買個船，跟著誰誰誰一起去出海吧！這樣你還能提前適應一下。

那一段時間，還真有很多的同學跟著家長出過海，不過都是暑假的時候。我自己也體驗過，那是一次暑假，跟著我爸跟二叔一起出了海。

這個船在行駛的過程中，人一般暈的輕一點，可是一旦停船，許多人都會被晃吐了。本人從停船后開始吐，中間吃了一點點東西，之后接著吐，直到船靠岸后，已經開始吐苦水了。我爸說那是膽汁，只要熬過去，今后就不會暈船了。騙人！之后跟著又去了兩次，還是一樣的吐，所以我感覺自己可能這輩子都不能過出海捕魚的生活了，只能將心收一收，放到學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