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鈴響起時,我正用橡皮擦涂改物理錯題集。謝星皓的微信消息準時震響課桌:「黎黃陂路東側第三個路燈等」。
橡皮屑在夕陽里飄成金粉,我故意磨蹭著收拾書包,直到教室只剩值日生掃地的沙沙聲。
五分鐘后手機開始瘋狂震動。視頻請求彈出來的剎那,謝星皓的睫毛幾乎要戳破屏幕。
他背后是樹影和那片瘋長的薔薇花架,暮色把白襯衫染成蜜糖色,領口第二顆紐扣在奔跑中松開了線頭。
“許月同學,“他喘著氣把鏡頭晃向四周,“我好像迷路了。在哪?“畫面里閃過沾著青苔的墻面,我認出是學校出門右轉的那片老城區。
“看見紅磚墻上的爬山虎了嗎?往反方向...“話音未落,他忽然把手機舉高。鏡頭里掠過灰鴿群,他仰頭時喉結在薄汗中泛著光,下顎線沾著片樹葉。
我下意識截屏,指尖在音量鍵上打滑,驚飛了窗臺偷食的麻雀。
當第七次路過同一叢薔薇時,他終于把手機固定在榕樹杈上。
畫面微微顫動,他蹲下來拆了根棒棒糖,草莓色糖紙在暮色中燒成小火苗。“要不你給我唱個定位信號?“
糖塊在左腮鼓起小包,他屈指彈了彈鏡頭,波紋在屏幕上漾開我的倒影。
導航到冷飲店時路燈已經亮起。謝星皓的球鞋尖沾滿草籽,衛衣兜帽里還兜著片銀杏葉。他指著櫥窗海報上的限定款,薄荷藍冰淇淋球堆成富士山:“要那個會發光的。“
店員憋著笑遞來紙巾盒——我手里的抹茶甜筒突然攔腰折斷,翠綠色奶油掉落在掌心。
第二口還沒咬下去,我驚呆了,我的抹茶味冰淇淋。冰涼的奶油順著指縫往下淌時,他已經抽了四張紙巾。
我縮手的動作被他捉住手腕,“別動。“他擦拭的力度輕得像羽毛掃過,指甲修剪得過分整齊,虎口處結著打羽毛球磨出的繭。
隔壁桌女生偷拍的快門聲響起,謝星皓突然把我的甜筒塞進他那只脆皮筒里。融化的奶油泡著兩顆糯米團子,在燈光下泛著曖昧的水光。“這樣拍不清了。“他得意地晃了晃交疊的甜筒。
“笨,你的甜筒沒有啦。”謝星皓忽然轉身,笑嘻嘻的對我說:“要不要吃我的。”少年眉眼如皎月,掌心似乎還留存他指尖的溫度,我搖了搖頭,這會心里不想吃冰淇淋了。
“起風了,謝星皓。”有風嗎,我不知道,可能是帆動,我低著頭瞥見他手腕上的青筋,低聲說。
“有風嗎?”少年有些不解,我聞到了身上好聞的洗衣液的味道。
回程時他執意要走栽滿香樟的新路。樹影在我們交錯的影子里織網,他衛衣抽繩隨著步伐輕擺,繩端系著的金屬魔方掛飾不斷撞響鑰匙串。
經過那個迷路的岔路口時,他突然說:“其實我知道這邊怎么走。“
夜風掀起他塞在褲袋的濕巾包裝,熒光印花在暗處明明滅滅。
那是便利店周年慶的限定款,上面印著俗氣的愛心,此刻正在他指尖被折成紙飛機,載著未拆封的第三張紙巾,滑進了我書包側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