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澈沒想到，少女會在這樣的Timing打直球。

如此無禮的要求，被她用非常自然的方式提了出來。

回過神時，

點頭的動作已經(jīng)暴露了，潛意識深處，自己似乎并不抗拒什么。

自然而然的收拾過碗筷，自然而然的看她把自己的被子抱走，

自然而然的見沙發(fā)上不存床鋪，自然而然的在洗漱過后被她拉住手腕，

拖向本該屬于自己的一米八雙人巨大床。

“一個人睡這么大，怎么翻身都無法滾落下地，實在有點沒趣。不如擠一擠?！?

少女總是有很多理由，說出的話自己也明知道是借口。

奈何當(dāng)指針來到半夜十二點，

并排躺下的二人，

便已將新的距離錨定。

月光透過窗簾，悄悄鋪灑在少女的粉頰之上。

——今日是安晴的勝利。

【嘻嘻…】

雖讓某人心生猜疑，雖然差點關(guān)系暴斃，但更多的憐惜卻是在這樣的沖擊之下突破了桎梏，進(jìn)階到嶄新進(jìn)度。

背對著背的姿勢，被子與被子間隔開的分界線，

是他為自己劃下的最底層防御。

【果然人生就是該大膽一點呀，承擔(dān)風(fēng)險才有更大的正反饋呢~】

借著夜色，

聽著身后之人并不勻稱的呼吸，

安晴笑了。

——

……

周四的一天并不漫長。

在蘇澈的時間觀里，

每個禮拜除卻打工的一三五外，最值得期待的無非是最后一天的工資周結(jié)。

寧夜習(xí)慣于每周發(fā)工資，

帶上加班費一起發(fā)，

而不是一個月一發(fā)，那樣會把蘇澈憋死。

蘇澈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屬于例外，但見同事們時不時的抱怨加班費被克扣了，至少可以肯定，自己的加班費是按時照給，跟他們不太一樣。

因此，其余的幾天，除了壓力最大的周六要給顧織上課，周二周四都是可以無縫skip的。

“安晴，今天不用做飯，晚上我?guī)c原味雞和蛋撻回來吃。”

“好耶~！”

在少女笑吟吟的目光注視下，某人起床過后迅速洗漱穿衣，以一種較為狼狽的狀態(tài)離開了家門。

一秒都沒敢多待。

【太香軟了?！?

一宿未能合眼的他，靠在門前輕嘆，

同時也確認(rèn)了，安晴口中提到的新香水，混夾著洗發(fā)水香、沐浴露香、以及她自然散發(fā)出的體香……

四重攻勢疊加在一起，屬實讓自己的嗅覺難以抵抗。

【原來現(xiàn)在都流行混合攻擊嗎？】

【還是說，只有安晴能夠做到這些？】

蘇澈并不能立刻判斷，

但他明白，更近的距離往往代表著更大的心里壓力。

從小到大，

每次靠近一名異性，都會隨著距離的縮短，而產(chǎn)生呈指數(shù)形態(tài)的阻力。

這種阻力來自哪里？

先天性格還是環(huán)境造就？

自己也說不清。

只是在被父母留守在家、唯一依賴的人突然離去、在學(xué)校里無人在意、偶然相遇的鄰家姐姐某天搬走、鼓起勇氣發(fā)起私聊被無視過后……心態(tài)這東西，似乎就發(fā)生了劇變。

從那以后，

拒絕組隊邀請、不加非必要好友、不回不重要的人消息、視同學(xué)為無物……

【你們不在意我，我也可以不在意整個世界?！?

冷漠，似乎成了自己唯一的代名詞。

而今，這樣的心態(tài)，被突然闖入生活的安晴，漸漸影響了。

漸漸影響著。

——

“前輩…”

“前輩……！”

身后傳來面向自己的呼喚，

蘇澈頓下腳步，于學(xué)校門前回首。

其實總是這樣，

在走路時忽略別人的視線，亦過濾掉朝著自己發(fā)出的聲音。

秦楠已經(jīng)不止一次提醒，自己也在認(rèn)真的試圖改掉這個毛病。

奈何屢試無果。

“啊，是你。怎么了嗎？”

蘇澈模糊的抬眼向正前方望去，

看著一名身穿熟悉制服裙的女學(xué)生小跑著正向奔來，

幾秒后，氣喘吁吁的停在自己身前，雙手捧起一枚物事，有些緊張的呈了過來——

“你……你昨天演出結(jié)束，把這個丟掉了……我、我撿了去，今天還給前輩?！?

紅著小臉的青澀感、過膝襪的高度卡在裙間，

身后背著的Schecter琴包，年輕的氣息讓人流連。

很可惜——

“哦。撥片嗎？送你好了。我有很多?！?

說完，不做任何停留，

蘇澈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走。

甚至，根本沒有正眼看對方一秒。

“……啊。”

凌遙怔怔的看著僅剩背影的學(xué)長，

看著漸行漸遠(yuǎn)的他，迷茫的、不知自己哪里做錯了，

只是，

心臟發(fā)沉的將手中那枚黑金三角淚滴撥片攥緊，再攥緊。

直到掌心刮痛，

掌紋陷出深痕，

委屈的表情定格于全妝。

——

【對待她人如臉盲?！?

蘇澈繼續(xù)向前。

步行在櫻花墜落的季節(jié)，沿著校園向前。

這些年來，渾渾噩噩到現(xiàn)在，

【能夠記住的形象，僅有那么幾張?！?

兒時的女仆、隔壁的Rojita、網(wǎng)友奈奈的演奏自拍、喜歡的歌姬的資料卡……

身邊的話，

最近的安晴、叛逆的元瀟、危險的顧織、邪惡的老板娘，

以及好哥們秦楠、狗室友老章，

無非這些而已，

僅有這些而已。

其余之人，早已完全模糊在記憶里，

隨著面上的五官一點點磨損、扭曲。

“連老爸和老媽的模樣，都已經(jīng)記不清了啊?！?

蘇澈看向無云的天邊，自嘲一笑。

覺得，

有些可笑。

印象里，門口保安方大爺，和琴行老板老楊，他們留存在自己腦海里的長相辨識度，竟要勝過父母。

這不禁讓蘇澈開始反省——

自己到底有沒有父母。

【啊…】

“下禮拜，還是去一趟醫(yī)院，做個定期檢查吧?！?

心中萌生這樣的念頭。

“被郭醫(yī)生拒診，最后遇到了好心的閆主任，這次要稍微配合一點，準(zhǔn)時準(zhǔn)點的去掛號看診，讓主任看一下我是不是有所好轉(zhuǎn)，而非必須吃藥。”

蘇澈想得明白，自己不是什么健康的人。

可就是這樣，才會滋生出比健康之人更多的靈感、更多的想法、更大膽的沖動、更變態(tài)的行動。

“安晴來了以后，好久沒去電話亭等雨了?！?

“甚至有些個早上剛睡醒時，內(nèi)心會產(chǎn)生出一團(tuán)恐懼。”

“不確定身邊的她到底是真實，還是自己的幻覺?！?

“若是臆想出來的具象，那么這個病情，就真的要靠藥物來抗衡了?！?

蘇澈很擔(dān)憂。

擔(dān)憂自己眼前所見皆為虛假。

“可昨晚彈琴，是開心的?！?

“至少，是通透的?！?

“彈過了琴，走下舞臺時，不開心了?！?

“但回家的路上，又有好轉(zhuǎn)?！?

蘇澈認(rèn)真的分析著自己的情緒。

認(rèn)為，只要將自己的情緒剖析徹底，

病癥什么的，就會變得可視化，不再潛藏暗處，不可探究。

“我啊，如果能把情緒維穩(wěn)這件事做到每日每夜無差別執(zhí)行，想必一切就都會好起來了?！?

他喃喃著。

“而情緒的波動，往往與新結(jié)識的人、新接觸的事，有著巨大的關(guān)系?！?

“一成不變的生活，不會讓我情緒波動。”

“唯有「變化」，唯有代表著向上、或向下發(fā)展的「變化」，才會對我的狀態(tài)造成巨大影響。”

“所以?！?

【要切斷所有聯(lián)系嗎？】

躁狂中的蘇澈不禁思索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