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公公，您這是？”徐階連忙詢問。
呂芳不緊不慢的說道：“徐閣老，高大人，張大人，皇上口諭，讓我們在這兒等。”
高拱連忙問：“等什么？”
呂芳笑道：“這我就不知道了，皇上沒說。”
徐階若有所思。
張居正卻一下就想到了：“應該是等抄家的結果。”
高拱沒反應過來：“怎么講？”
張居正道：“今兒復印開朝，要議的第一件事，就是今年的收支，以及明年的預算。”
“去年虧空不少，今年還有賑災、東南抗倭、修萬壽宮等幾件大事要做，每一件都要花不少銀子，皇上是要等抄家的結果，拿抄家的銀子填補虧空。”
高拱哈哈大笑：“沒錯！神童就是神童，準沒錯！”
兩人都很興奮。
徐階沉默不語，臉上有一抹微不可見的憂色。
嚴黨倒了，皇上拿誰制衡清流？
是再提拔一個、或者幾個，和清流對著干，還是……
想到第二種可能，他心跳加速，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嚴嵩倒了，下一個會輪到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他們在玉熙宮外足足站了一夜。
直到東方漸白，錦衣衛抬著一個個大箱子進了玉熙宮，司禮監秉筆太監黃錦才出來傳話：“各位大人，皇上讓你們進去。”
眾人連忙進了玉熙宮，靜靜等待。
按照往常慣例，皇上敲了銅磬，就代表可以開始議事了。
然而這一次，他們沒等到銅磬，卻等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我來問道無余說，云在青天水在瓶。”
一個身穿道袍的身影，從屏風后面走了出來，正是朱天。
眾人連忙跪倒在地。
朱天看著底下跪著的人，知道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可能絕對干凈。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做人如此，做官更是如此。
想要步步高升，就得和光同塵，海瑞那樣一身清白、一身正氣的官，古往今來能有幾個？
他沒打算將所有不干凈的官員一網打盡。
真要那樣的話，大明朝的朝廷就沒人了。
但是，該敲打還是得敲打。
“老七，告訴他們抄家的結果。”
“是，皇上！”
朱七捧著一折紙，念道：“嚴嵩，嚴世蕃，羅龍文，鄢懋卿，四家一共查抄黃金三十七萬余兩，白銀六百四十余萬兩，其余古貨珍玩、田產房產不計其數！”
朱天冷冷的道：“讓他們自己看！”
朱七連忙把詳細清單遞給徐階。
徐階面色如常，看完后遞給高拱。
高拱看得怒火中燒，遞給張居正。
張居正臉色變了變，看完交還給朱七，心驚不已。
他知道嚴黨貪污，也知道嚴黨貪污款項肯定極大，但他終究不在戶部，對具體情況不夠了解，沒想到居然這么大。
單單黃金就有將近四十萬兩，白銀六百多萬兩，古貨珍玩只會更多。
別的不說，單單十幾件柴窯瓷器，價值就難以估算。
這些還只是小頭。
真正的大頭，是那些田產房產。
這四個人的房產加起來，居然超過一萬間，田產超過五萬畝。
這還只是一夜查抄的結果，不是全部，剩下的還需要慢慢查處。
這還只是四個人。
嚴黨可不止四個人，單單一個浙江就還有布政使鄭泌昌、按察使何茂才這兩位封疆大吏，大明朝兩京一十三省加起來，得有多少？
在他們的縱容庇護下，其他人貪污了多少？真的很難想象。
當然，他現在還年輕，還不知道站在他旁邊的老師徐階，家族田產比嚴家還要多得多……
高拱看向張居正，心想張神童還真猜對了。
這還只是開始。
等到將嚴黨全部查抄，所有東西折合白銀，起碼也得兩三千萬兩。
賑災的銀子有了！
東南抗倭的銀子有了！
朝廷上上下下所有官員拖欠的俸祿，也有了！
當然，他也清楚：
這些銀子，有不少會用在皇上身上，修萬壽宮的銀子也有了。
嚴嵩跌倒了，朝廷和皇上都能吃飽了。
朱天淡淡的道：“議一議吧，嚴嵩嚴世蕃都有哪些罪。”
三人相視一眼，知道重頭戲來了。
抄家，下獄，得有名頭。
名頭越大，才能顯得越罪有應得，皇上越英明。
只是這罪名，也不能隨便定。
牽扯到皇上的，提都不能提。
“貪污受賄，中飽私囊！”
高拱第一個開口：“嚴嵩嚴世蕃伙同嚴黨，這些年利用職務之便，貪污各類款項，難以計數！”
“去年年初各項開支預算為三千九百八十萬兩，可是各部報來的賬單，共耗銀五千三百八十萬兩，超支的虧空竟然有八百四十三萬三千兩！”
“如果和去年年初的開支預算核對，超支則在一千四百萬兩以上！”
“其中兵部超支的三百萬兩，兵部并未支出，而是嚴世蕃的工部支出的！”
“一句話！虧空的一千四百萬兩，都是吏部和工部的！”
“而這兩個部門，都是嚴黨把持！”
他是戶部侍郎，對嚴黨具體貪污的數字，比除了戶部尚書徐階之外的任何人，都更清楚。
“沒錯！”
張居正補充道：“除了貪污還有受賄，而受賄最大的來源，是賣官鬻爵，嚴世蕃把持吏部文選司，將官職明碼標價，受賄所得不計其數，這第一項大罪，應該叫賣官鬻爵，貪腐無度。”
高拱又說道：“第二項大罪，是私占土地，蔑視皇上。嚴黨霸占的土地太多，這是無視朝廷法度，無視皇上，罪該萬死。”
張居正道：“私占土地，致使百姓無地可種。嚴世蕃天天說別人造反，我看唯一想造反的，就是他。”
不就是扣帽子嗎，誰不會？
如果是平時，向來穩重的他，當然不會這樣胡亂扣帽子。
但現在是皇上要他們議嚴嵩嚴世蕃的罪，那還不得使勁往上扣？
皇上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這時候還不配合，怕不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高拱繼續說道：“第三項大罪，是荒淫奢靡，敗壞綱紀。就在昨天，嚴世蕃娶了第九房小妾，還發明了美人盂、美人紙，惡心至極，簡直把讀書人的臉都給丟盡了！”
張居正點頭：“臣也有所耳聞，其中幾房是強搶民女，當真是道德淪喪，敗壞綱紀。”
高拱又說道：“第四項大罪，是迫害……”
“肅卿！”
一直沉默不語的徐階，這時候終于開口：“沒證據的話不要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