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位衰仔曾經認為這座城市就是一個巨大的籠子，每個人都在找出口，他也是其中一位，可出口究竟在哪兒呢？那時候他也不知道，但他希望是一個女孩，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女孩。

路明非推開電影院的門，他來得并不算早，同學們都早早入座，連蘇曉檣都選了個好位置百無聊賴地按著手機。

“來得挺早啊小天女。”路明非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坐在蘇曉檣的身旁，下意識伸手去掏她懷里抱著的爆米花桶。

蘇曉檣今天心情不太好，她隱約間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在場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好像都在暗地里達成了默契，只有她不明所以地被群體排斥著，偶爾還會有偷偷看向她的人，讓小天女感到陣陣的焦躁不安。

“是誰坐老娘……我靠！？你哪位啊？！”

蘇曉檣就差臉上寫著“生人勿近”了，居然有人敢坐她旁邊還伸手從她懷里拿爆米花，虎口奪食是吧！她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

小天女惡狠狠地就要拽身旁人的領子，但扭頭一看居然是路明非，而且帥得她都快睜不開眼了！不是，原來他臉長這樣啊？！

“我路明非啊，您貴人多忘事我能理解，不過這電影票我可是實實在在掏了錢的。趙孟華想請我我都沒答應，不認識我成，但可不能把我趕出去啊。”

路明非朝著蘇曉檣眨了眨眼，小天女很沒形象地倒吸一口涼氣，女孩嘴唇顫抖著，面色驚恐：“路明非？不對，我認識的路明非就算穿上正裝也就是猴子穿西裝那樣不倫不類……你到底是誰！你把路明非怎么了！”

“猴子穿西裝怎么了，那邊還有小豬穿西裝呢。”路明非示意蘇曉檣看向不遠處。

文學社最胖的一對孿生兄弟徐巖巖和徐淼淼也穿一身黑色西裝，兄弟倆站在那里像是并排的超大號籃球。

各自占據著位置的幾十個文學社社員吃著爆米花喝著可樂發出哄笑聲，蘇曉檣卻不敢笑了，她覺得情況越來越糟了。

就好像劉邦趕赴鴻門宴，待楚霸王一聲令下她就只能狼狽逃竄又或是血染當場。

“你們這是集體抽風了？”蘇曉檣讓自己鎮定下來，她小聲問路明非：“你有沒有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感到了。”路明非穩穩地坐在她身旁，他剛剛在廁所的時候洗了個手，趙孟華跑來搭話，手里還拿著一套西服想遞給他。

但路明非沒接，趙孟華多看了他兩眼，忽然發出一聲嗤笑，說一會要路明非上臺的時候認真些，陳雯雯說致辭的場合要正式一點。

路明非沒讀懂趙孟華的眼神，但他能察覺到那份不加掩飾的嘲諷和譏笑，于是點點頭，說了聲好。

他將即將爆發的火山頂藏在心底，露出被青綠覆蓋的山體，旁人看不到其下的洶涌，只會感嘆一切還歲月靜好。

徐巖巖和徐淼淼來喊路明非一起上臺了，蘇曉檣狐疑地看著他們：“你倆也致辭？”

兄弟倆吶吶不敢回答，看路明非起身后就匆匆離開，好像蘇曉檣是什么洪水猛獸一樣。

“致辭需要這么多人嗎，你倆也去啊？”路明非是文學社的理事，他配合社長陳雯雯工作理所當然，也沒有起疑，單純就是好奇。

“不致辭，我們就是當陪襯的。”確認蘇曉檣離遠了后徐巖巖才回答：“群眾演員嘛，有工資不拿白不拿。”

路明非心想排場這么大，他往陳雯雯那里看了一眼，女孩沖他微笑著點頭，眼睛清澈明亮。

……原來如此。

路明非忽然間明白了。

徐巖巖兩兄弟奇怪地看著停下腳步的路明非，動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催促道：“走吧，一會該來不及了，就站幾分鐘，老大到時候給發紅包。”

“……有紅包啊，也行。”

路明非又重新走了起來，這讓看向這邊的趙孟華松了口氣，他還真怕這衰仔突然犯病打亂了他精心策劃的計劃，其實他還挺忐忑的，畢竟這關乎著他的青春是否能圓滿畫上句號。

“一會兒你站在那個位置致辭。”趙孟華指著銀幕前放著的一張復印紙說，“就踩在那里，別擋到屏幕，一會兒大屏幕上放文學社的照片。”

路明非有心看趙公子想搞什么排場就沒拒絕，他環視著周圍，同學們都露出期待的表情，有的還拿出了相機，只有蘇曉檣還茫然地左顧右盼，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強光忽然亮起，放映機開啟了，全場發出噓的聲音。

路明非的眼睛能在黑暗和光亮中都不受影響，他看見徐巖巖和徐淼淼像是兩只保齡球瓶那樣站在了自己的左手邊。

路明非又看到自己的左手邊有個巨大的英文字母“L”，一動不動。

原來放映機投在銀幕上的是些字符。

臺下還是一片噓聲，路明非好奇地到了距離銀幕幾米的地方去看。

“陳雯雯，Lve，Yu！”

“站回來！站回來！”徐巖巖對他小聲喊，“缺你一字母兒就不成句了。”

“字母？”路明非看到了趙孟華捧著一大把深紅色的玫瑰花，在幾個好兄弟的簇擁下跳上舞臺來。

路明非這下懂了。

徐巖巖和徐淼淼是兩個“o”，他是那個小寫的“i”，合起來就是完美的，“陳雯雯，i Love You。”

“這孫子還挺浪漫啊。”

路明非被氣笑了，趙孟華這狗娘養的，怪不得對自己來不來聚會這么上心，合著是設了個套等他呢，告白都不忘踩他上位！

路明非又轉過頭去看小天女，蘇曉檣懵懵的臉還挺可愛，就是眼角有些濕潤，她好像發現了什么。

至于陳雯雯，她在看趙孟華，眼神里沒有了往日的憂郁，滿心的歡喜從女孩清亮的眸子里流淌出來，仿佛構成了銀河。

趙孟華昂首挺胸地走在銀河里，捧著玫瑰，好像那是王國的權杖，他即將上位了，要把權杖交給他心愛的皇后。

“回去！回去！沒你不成句子了！”臺下有人大喊，路明非淡漠地看向出聲的人，那聲音便停下了。

路明非無視別人的阻攔走回蘇曉檣身邊，她呆呆地看著趙孟華登臺，女孩眼里泛著水光，柔弱又可憐，像是只受傷的小獸。

“想哭就哭吧。”路明非說，“誰欺負你我就揍誰，我們說好了的。”

他坐在那里，如同黑暗中蟄伏的野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