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塊五？

這讓楚林楓心頭一顫，像是被剜了一刀。

楚林楓趕緊對彭廣財說：“那這樣，你抓緊時間過來。這兩天行情在漲。如果有客商出到五塊五，我這邊就出手了。”

“好的，好的。你最多等我半個月。貨壓住別出手啊，到時候隨行就市。老康跟我是老朋友了，多年的交情，他是了解我的啦，我這人最講義氣啦，不會讓朋友吃虧啦。”

打完這電話，楚林楓有些不淡定了，為難了。

賣給這幫人的三塊九，好像太吃虧了。一斤少了一塊六，兩千斤，就是三千二百元啊！

三千二百元，可以買十輛飛鴿自行車啊！可以買兩輛嘉陵50摩托車啊。用父親的話，可以娶兩個媳婦的錢。

楚林楓為難了。

再說了，半個月，半個月的時間熬不過去嗎？

楚林楓有些后悔，后悔自己過早地做了決定，還跟人家立了字據。這下，想反悔都來不及了。

現在面臨兩個選擇：一，打電話給鐘文禮，不裝車了，不送白果過來了。這樣，可以減少三千二的損失。壞處是，自己毀約了。

第一次跟客商做生意就毀約了。似乎無所謂，僅僅是撕毀了一張紙而已。再堅持兩星期，等彭廣財來收購。這樣可以獲得更多的收益。三千二，現在干什么都不可能半個月掙三千二啊。

二是，繼續按原計劃走，將這兩千斤賣給人家。少掙三千二。

似乎第一條是最有利的，起碼這三千二百元，這是一大筆錢啊。太誘惑人了。

楚林楓坐在街邊的石凳子上，抽了幾根煙，嗆得他嗓子都啞了。太矛盾了，難以抉擇。

掙扎了半天，做出一個艱難的決定：履約。這兩千斤賣給這幾個人。

生意是長久的，不能光盯著眼前的蠅頭小利，要目光長遠。少賺三千二，但多了一條路子。

你都可以毀約，白紙黑字都可以不顧。彭廣財呢？一樣可以毀約，僅僅是電話里說好的，還不如這白紙黑字的《購銷合同》。萬一彭廣財不過來收，不要了，怎么辦？

舍得舍得，有舍必有德。眼界放開些，胸懷放大些。

做一個誠實守信的生意人！

做出這個決定，楚林楓一下子開朗了，不糾結了。

市里的街道要熱鬧的多。道路也寬闊。路燈雖然有些昏暗，但閃爍的霓虹燈還是在喧囂著夜晚。

街道上三三兩兩的人很多，悠閑漫步。時常一群群少年，飛快地蹬著嶄新的自新車，打著很清脆的鈴鐺聲，一拐一拐地從身邊擦肩而過……

“為什么一陣惱人的秋風，把你的人、我的情，吹得一去無影蹤?”

他們跟楚林楓一樣的年紀，個個青春靚麗，瀟灑自由。騎著車，載著個女孩，唱著歌，恣意的青春。

楚林楓有些羨慕，其實他也可以的。但他選擇了當農民，這條最艱苦的路。他知道，通過自己的努力，要改變，自己的命運，家庭的命運，甚至是全村人的命運。

他穿著很寒酸，走在這街道上，在霓虹燈的照耀下，有些自慚形穢。

又是一陣響亮的音樂傳來。很震撼的“迪士高”舞曲。聲音開得很大，很強烈的金屬聲，很強的節奏，吸引著人們駐足觀望。

幾個青年，男的高瘦，清一色長發，大卷發，大墨鏡，鮮艷的大花上衣，很夸張的喇叭褲，上半部緊緊繃在大腿上，下半部像是牽牛花一樣盛開著。兩個女人很是玲瓏，驕傲地挺拔著飽滿的胸部，一樣的大波浪卷發，紅色和白色的喇叭褲……

他們其中一個人的肩上扛著錄音機，放著巨大的聲響。他們一邊走，一邊若無旁人地劇烈地扭動身軀，踏著節奏，瘋狂地扭動。

這是一道風景，吸引了人們注目。很多人也不由自主地跟著節奏晃動起來。

楚林楓很是恍惚，這熟悉的場景，再次出現在身邊，讓他恍惚。

楚林楓在道路的拐角處，一家低矮簡陋的餐館里，匆匆吃下一碗面，便趕緊回了招待所。他不敢在外面呆太久，這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陌生的人，卻充滿著熟悉的氣息和味道，魔幻一般地，讓他恍惚。

“四號床的，你是叫楚林楓嗎？外面有人找！”

楚林楓在迷迷糊糊的睡夢中被叫醒，叫醒他的是招待所的服務員。

楚林楓迷迷瞪瞪地起來，披上衣服出了門。

天剛蒙蒙亮，招待所大門前的路邊，停著一輛手扶拖拉機。前面站著兩個人，是父親還有鐘文禮，他們蜷縮著，顯然凍得夠嗆。

父親一見楚林楓，笑呵呵地說：“接到你的電話我們就趕緊裝，找不到合適的車。聯系了幾輛農用車，他們要價太高，開口就要兩百，討價半天，也至少要一百八。沒辦法，我們只好用拖拉機連夜拉過來了。這趟貨卸了，我再跑一趟。”

看著父親和鐘文禮凍得青紫色的嘴唇，楚林楓說不出話。

“走，走，先去吃點早餐，熱活一下。”

楚林楓拉著他們到馬路對面的一個早餐攤子坐下，這家是油條豆漿。

“師傅，給我們來六根油條，三碗豆漿。”剛在低矮的桌子旁坐下，楚林楓就同攤主交待。

“好嘞，六兩糧票，兩毛四分錢。”攤主很熱情。

楚林楓有些為難：“師傅，能不能不要糧票。”

“沒有糧票的話，一兩加兩分錢。”

鐘文禮攔住楚林楓：“我這有糧票。”

楚林楓說：“我也有糧票，只不過是全國糧票，舍不得用。攢著，說不定去外地要用。”

豆漿端上來了，熱氣騰騰的，飄散著豆香味。油條也端上來了，還滋滋地冒著油。

父親顯然是餓極了，抓起一根油條就咬，“嗯，嗯，好吃，好吃。又脆又香。”

楚林楓對鐘文禮說：“干嘛不找個車，多花的錢就多花點。人少遭罪啊。這手扶拖拉機跑得多慢啊，幾個小時？”

“你爸嫌貴，非要開拖拉機送。我也沒辦法。”

父親一嘴的油，邊吃邊說：“哎呀，遭啥罪，習慣了。這一下子省了上百元，值！只是忘記帶個軍大衣，就是風吹得人受不了。”

父親又說：“聽文禮說，是三塊九一斤？可以啊。我一會再跑一趟，晚上應該就能拉過來。”

楚林楓說：“不著急。先看看他們怎么收。”